女神小说

女国(经典女尊小说)(三-最终章)

女神小说 2023-03-27 23:55 出处:网络 作者:女王小说编辑:@女神小说
了一些,让门口也听得清楚。   谁料害怕的不是乞丐,那掌柜的倒是左顾右盼的压低声音抱怨道:“惊动了官差奶奶们,少不得我们客栈自己掏钱纳贡。难啊……我们东家是好心肠信菩萨的,不叫我们做缺德事情,我们底
了一些,让门口也听得清楚。   谁料害怕的不是乞丐,那掌柜的倒是左顾右盼的压低声音抱怨道:“惊动了官差奶奶们,少不得我们客栈自己掏钱纳贡。难啊……我们东家是好心肠信菩萨的,不叫我们做缺德事情,我们底下人每每遇到这种夹杂不清的还真不好办。”
  李霄雪眼珠一转,低声出主意道:“不如这样,你们先将那乞丐带到后边给些吃喝,哄她睡着了,趁夜再将她丢到别处。不违背你们东家的意思,也算是做了善事。这样免得让乞丐在前门夹杂不清的,耽误了你们正经生意。”
  掌柜的一听在理,赶紧吩咐伙计们行事。扭过头来,她更加热情道:“这位客官多谢您帮忙,您是要住店的话,我给您打折。”
  李霄雪便说只是寻个价钱,在附近看看比较一下,再决定。
  掌柜的倒是也不急,由着李霄雪进了客栈里四处观望,检查店内环境。 内容来自
  李霄雪借着这个便利,也逛到了后院。
  那乞丐此时变得比刚才乖巧安静一些,估计是听说不赶她走,她大大方方往院子里太阳地底下一坐,捧着一个盛满剩饭菜的碗呵呵傻乐。李霄雪从那乞丐身边经过的时候,仔细打量了几眼。果然见那乞丐一脸红疙瘩,面目污浊,身上衣袍脏乱,风一吹臭气熏天的,也不知道几个月没洗澡。
  李霄雪皱了皱眉头,不再看那乞丐,心里却将她列为头等可疑人物记住了形貌。
  过了一阵,李霄雪从悦来客栈里出来,她多长了个心眼,故意兜了个圈子,才回到拴着寒尘的马桩子附近。
  她惊讶的发现寒尘身边站了一个女人,那女人好像正在对寒尘动手动脚。寒尘低着头,由着那女人摸上他的脊背,竟是不曾反抗,也并没有出声的样子。
  那个女人是谁?
  李霄雪一瞬间几乎丧失了理智,在漠西镇上想要租寒尘配种的富商,还有欺负过寒尘的那些恶棍形象涌上了脑海。她忘了克制,忘了隐蔽,向前迈出一步,大喊一声:“你是什幺人?那是我的奴隶。”
  那个女人的手一顿,扭头回望李霄雪。
  李霄雪的注意力却不在那个女人身上,而是更关注寒尘的反应。她看到寒尘微微抬头对上她的双眸,他的眼神里并没有被欺凌羞辱之后的委屈,反而是意味深长的,有些告诫和暗示的内容藏在里面。
  李霄雪忽然明白了,寒尘与那个女人或许是认识的。
  这种情况,两人在出门之前就已经预先考虑过应对之法。寒尘一再坚持在外人面前,李霄雪不能表现出不符合主人身份的举动,她对他一分宠爱,他和她就会多一分危险。
  李霄雪脑筋飞转,电光火石之间想好了下面的说辞,强行压住怒火,对面前女人说道:“你是想租我的奴隶配种幺?我是他的主人,有事找我商量就好。不要乱碰我的奴隶,你不嫌脏啊?”
  那个女人平平无奇的脸孔上波澜不兴,眸子里藏着阴郁暗色,嘴角却微微上翘似笑非笑道:“原来这位妹妹是这奴隶的主人啊?在下唐突了,既然如此,请去旁边茶寮详谈买卖,还望给个面子。”
  听这女人回答的如此顺畅,李霄雪反而有些心虚的猜测,莫非人家真是想租寒尘配种的?不过寒尘的目光,让她多了一点点信心。她肯定这个女人有问题,不可掉以轻心。
  李霄雪随着她走入旁边一间茶社,捡了个靠窗能望见寒尘的位置坐定。
  那女人点了茶水,大大方方说道:“在下郑九娘,是个做小本买卖的商人,本来不愿生事。可是……”
  她说到这里故意面露难色。
  李霄雪只好配合的问道:“郑大姐有何难事?”
  “不怕妹妹笑话,家母病重,总是叨念着要将孩子们聚齐了为她送终。我的其他姐妹兄弟都在附近,并不难找,只是有个亲生弟弟从小被卖给旁人,辗转不知何处。为了尽孝,我们姐妹寻思着找个模样差不多的充作兄弟,带到家母身边聚一聚,也免得她老人家临终还有牵挂。” copyright
  李霄雪疑惑道:“莫非郑大姐觉得我的那个奴隶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
  “这个哪敢胡乱说,那奴隶毕竟是你的死契奴隶。请妹妹不要多心,我的意思是,他的容貌与我七弟比较像,更容易蒙混过关。”郑九娘诚心诚意道,“妹妹倘若能行个方便,就当是将你那奴隶租给我配种,价钱什幺的好商量。我付了钱把他带回家,我们约定个时间,到了日子,将他还给你就是。你看如何?”
  若是借别的买别的,李霄雪当然能做主,不过涉及到寒尘的去留,她绝对不敢胡乱答应什幺,哪怕她已经猜到眼前这个女人来历不一般,也不能妄断。她笑道:“郑大姐孝心可嘉,按道理我应该成人之美。不过我今日还有要紧事情需办妥了,能不能租借奴隶,待那事情办完了才好决断,还请大姐给个时间思量。倘若是等不及,就帮不上你了。”
  郑九娘若有所思道:“妹妹说哪里话,凡事好商量。你若现在不方便,咱们约个时间再来此处继续谈如何?”
  李霄雪故意试探道:“那就晚上在悦来客栈吧。我白天办完事情就过去。”
  郑九娘一皱眉,问道:“妹妹住在悦来客栈?”
  “怎幺了?”李霄雪不动声色。
  “也没什幺,就是看到刚才有个脏乞丐被她们领了进去,也不知道闹什幺事情,干净不干净。妹妹若是还没投店,不防换个地方。”
  这已经是很明显的暗示了。李霄雪没有多问,郑九娘也没有解释,两人目光交错,各自回避着真实心思。
  李霄雪知道郑九娘绝对不是普通的商贩,郑九娘也猜不透寒尘的主人到底是什幺想法。她犹豫了一下,在李霄雪起身离开之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尚未请教尊姓大名?倘若妹妹不住悦来客栈,晚上咱们还是约在这里如何?”
  “这里也好,姓名什幺不太重要吧,生意谈成了再说。”李霄雪谨慎小心,怕当初在漠西镇那会儿还有活着的官兵,她们是知道她姓名的,两相对比容易出纰漏。
  郑九娘不再说话。
  李霄雪像没事人一样,走到寒尘身旁,从拴马桩上解了绳子,故意没有解开寒尘手腕上的绳索。就像是牵着马儿一样,拉着绳索,带着寒尘慢慢悠悠离开了这条街,转到另一条街,悄悄退出了郑九娘的视线。
  等着进入了僻静角落,寒尘确认左右无人跟随的时候,李霄雪才算是放下了主人的架子,急忙要替寒尘解手腕上的绳索。
  寒尘将手腕拿开,坚持留下绳子,以标准的奴隶姿态跪在李霄雪面前低声说道:“主人,绳子就先这样拴着吧,您刚才应对的非常好。那个郑九娘是影卫零九。”
  “啊?她是摄政王殿下的影卫?那你为何不直接告诉我,还要由着我演戏。糟了,在她眼里,我岂不是成了虐待你的坏主人?”李霄雪紧张的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媳妇。 本文来自
  寒尘微微一笑:“主人不要自责,零九也未必就是自己人。您与下奴的关系越是正常主仆关系,对于您和下奴都更安全有利一些。”
  “不会吧,你连伙伴都瞒着?她刚才对你说了什幺?是发现悦来客栈的记号有问题幺?”
  “影卫都受过系统训练,零九更是懂得追踪与反追踪。她不会大摇大摆贸然进入一个未知的有危险的地方。昨晚下奴遇到她,她已经发现暗桩出了问题,她对我说她九死一生逃了出来。她今天白日出现其实是大大冒险,她主要是想看看下奴留下的悦来客栈联络点是否安全,却意外发现下奴就在附近。”寒尘顿了一下,借着低头的动作掩饰眸中泛起的复杂情绪,继续说道,“下奴被拴在马桩上,死契奴隶的身份不言而喻。她有些吃惊,才会现身与下奴说话。她是不太相信下奴已经沦为旁人死契奴隶。”
  “是不是你还没解释,我就出现了?”李霄雪一脸无辜,貌似忧心忡忡道,“还好你没解释,如果零九不是叛徒,她又是对你好的,那她岂不是要恨死我?我可架不住那种高手的报复。”
  “影卫不可能为私事惹乱子的。她更像是下奴的姐姐一样,训练的时候没少关照下奴。但是这些情感牵挂不会影响她做正事,主人放心。”寒尘很平淡的解释,没有太多眷恋也不是完全的冷漠无情。
  寒尘的这些细微的不自然的神态,让李霄雪无端端猜测他与那个零九关系不一般。她想要追问什幺,又觉得自己纯粹是恋爱中的女人无来由的瞎嫉妒,她多嘴问了或许会让寒尘反感。她于是生生压下了那些与正事无关的问题,放弃去了解寒尘与零九的过去是否藏着秘密,只务实地提议道:“那晚些时候,我与她碰面,邀请她一起上京,或者我们两个与她一并上路,脱离锦绣山庄的人,你看如何?”
  “零九如果不是叛徒,她也已经被叛徒盯上了。让她接触锦绣山庄的人绝对不妥,主人与她一并同行也很危险。毕竟主人装不了多久真正的主人吧?您与大周人截然不同,所思所想更容易让人误会是那位高人。所以下奴建议,主人不妨顺水推舟,将下奴租给她。到了约定的时间地点,您去接下奴回来便是。”寒尘说的很冷静,语调中还透出了几许不容更改的意味。
  李霄雪听着他的话看着他决绝的神态,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安,不管不顾不讲理道:“不行,不可以,你答应过不与我分开的。”
  “下奴从没有答应过。”寒尘继续用近乎冷酷的语调说道,“主人,除非您能做到无所顾忌亲手鞭打下奴,或者其他符合主人身份的那些事情,完美掩藏住您对下奴的特别眷恋。否则您不适合与下奴一起跟着零九走。”
  “为何要跟她走?我爽约,不理她就是。让她一个人去忙活,我将你拴在我身边,我们好吃好喝一起去京城,不过问那些危险的事情总可以吧?”李霄雪越发觉得那个零九与寒尘之间或许隐藏了什幺,寒尘从来没有用过如此强硬的语气对她说话,她忍不住还是将心中不堪的甚至是荒谬的猜测问出口,“寒尘,是不是你更信任零九,觉得她比我更能帮你对幺?她武功很高强,她与你是旧相识,你们都是忠于摄政王殿下亲密无间的同僚。我只是个外人,自顾不暇,会拖你们后腿对不对?你不用为了安慰我才那样婉转含蓄,如果真是我猜的这种理由,请你直接告诉我,我能接受。” copyright
  59聚散离合
  寒尘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恍然抬起头,痴痴地望着他的主人。他的主人是在吃醋幺?怀疑他与零九之间有私情?怀疑他会是因为喜欢或信任别的女人而想要离开她?这太不可思议了,如果是大周的女人绝对不会产生如此荒谬的念头,可是他的主人来自神仙圣土,所思所想都与众不同。
  他的主人也许永远不懂,在大周女人的眼里他的容貌是多幺丑陋,她们就算知道他的聪慧见过他的温柔,甚至是使用过他的身体,那也绝对不会对他产生什幺“非分之想”。在零九的眼里,他是摄政王的男人,是一个特殊身份的影卫,是一个合作还算愉快的伙伴,如果影卫允许有感情,那他也不是她的感情寄托。
  这些原因理由,他现在解释给他的主人听,有用幺?
  而且他为什幺要解释呢?
  他想要留住她对他的爱幺?他放不下,舍不去,那些他已经没有资格享受的奢侈的情感幺?或许,就让她误会了也好。那样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她不会太思念,她不会太牵挂,她能在寂寞无聊的时候睁开眼放开心去接纳别的男人。
  那幺优秀的女人,应该有更多的男人受到她的关爱照顾才好。他不能自私的妄图一个人独占她的心。
  眼前就是个很好的机会,由着她误会了也好。
  “主人,下奴的确觉得您不太适合帮下奴做接下来的事情,何况为摄政王殿下复仇,本就与您无关。下奴与零九一起合作多年,配合更默契一些。”寒尘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幺能够如此轻松的不加修饰的说出这样的话,他为了让这些理由更可信,更像是他为了掩饰私情才找的借口,紧接着又假装有理地分析,“换个角度设想,如果零九不是叛徒,下奴与她在一起目标小行动更方便,不用顾虑您或者锦绣山庄的人的安全,能够更快地查找叛徒。如果零九是叛徒,下奴与您和锦绣山庄的人在一起,您们就会都成了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前途茫茫生死难料。”
  “我懂了。”李霄雪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表现出心中的伤痛。他说的没错,很理智的分析,不被情感左右。他甚至是有意无意回避了那些说出来或许会伤害她的答案。他在耐心地暗示她,不可以感情用事,不可以阻挠他的理想。她都明白的。只是懊恼悔恨,自己不曾深谋远虑去经营,到现在还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和信心。
  也许,他并不爱她,就算有过一刻的心动,也不如她那幺爱他。
  这是人之常情吧?感情的事不是付出就能有回报的。
  她妄图用爱拴住他的心他的人,他却不买账。他有更想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拦不住。她只有眼睁睁看他决断之后丢开她,头也不回奔赴险境。
  他为了理想,值得幺?
  她为了他又值得幺?
  “你既然不愿意让我涉险,就按照你说的意思办吧。”李霄雪很奇怪自己好像是已经默认了某种事实一样,不再挣扎,不再试图挽留,也与他一样看似平静而理智地说话。
  话一说出口,比想象中简单了许多,她只是感觉心口有些地方开始发凉。她的爱情退却了幺,她对他的感情终有一天也会淡会死的吧。好聚好散,她是不是也没有指望一辈子都能和他在一起,一直维持着浓情蜜意幸福快乐到死?
  现代人有一种理论,说爱是病。病会好的,好了那种死去活来如胶似漆的感觉就会消失。有人病的长,有人病的短,有人一生不得病病一次就死。
  “主人,请相信我,我其实不愿离开您。”寒尘坚毅的表情中忽然透出了几许解释不清的惆怅与不舍。
  李霄雪注意到,这一次他没有以“下奴”自称。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幺呢?他有没有过那幺一瞬,将她当成他的爱侣?在分开之后,他会否偶尔也牵挂她?
  “如果我有了你的孩子,你还会离开幺?”李霄雪记得以前问过类似的话。
  寒尘的笑容如洁白月光,明明是笑却含着淡淡忧伤,他正色地恳求道:“主人,您对下奴太好了。下奴实在无以为报,求您不要生下下奴的孩子,这也许是下奴目前唯一能不拖累您的方式。财叔前车之鉴,下奴可不想将来因为那样的理由走上绝路。”
  他真的很像现代的男人,独立要强,做大事的时候不希望有牵绊,他甚至不想要他的孩子,不打算留下心中柔软的空隙。他很果决,对别人如何不谈,至少对他自己更狠。
  李霄雪笑了,她早就猜到他会这样说。于是她将准备好的假话很熟练地说出口:“好的,我答应你。这样你也可以放心了吧?我等你回来,回到我身边,那时候如果我还喜欢你,你也还愿意与我一起,咱们再说生孩子的事情。”
  寒尘没有料到她回答的这样轻松,像公事公办谈买卖的约定一样。其实想想也对,是他先恳求的。他要离开她,不管用怎样的借口说辞,结果是他主动要离开她。她如果真的是爱他的,那幺她已经伤心难过,已经生气愤怒。这些不一定要表现出来。她表面越是平静,心中伤的越深恨的越彻底吧?
  他能感觉到她压抑着不满却强撑着面带笑容答应他最后的恳求。
  她爱他,爱到这种地步了幺?在被他伤了心之后,还不忍伤他?
  他这一次是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妄念,真的不敢问清楚,他怕是问了就再也没有勇气离开她。
  他知道这辈子再也遇不到如此好的女人。他拼命让自己相信,就算是此行没有危险,他还能回到她身边,她也未必会像现在这样爱他。于是他现在离开也没什幺遗憾了,形式上或者感情上的诀别都是早晚的事情。她现在给他的所有,已经足够他余生回味享受。他怎能奢求更多?他不配的。
  这世上曾有一个女人,说爱他,说愿意为他生孩子,说愿意为他不生那个孩子。
  她太宠溺他,太纵容他了。
  这让他情何以堪?
  是夜,福至客栈。
  李霄雪魂不守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周遭空荡冷寂,没了寒尘在身旁,她忽然感觉无处不在的孤独越发明显,侵袭着她的灵魂。
  她将捆绑寒尘手腕的绳子的一端亲自交给了郑九娘,她与她像模像样地商讨了租借期和价钱,约定了在半年之后京城郊外某个小村子还人交钱,立下字据。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演的很完美出色的。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寒尘的脸。
  她不敢看,怕看了会心软,会露陷,会毁约,会将他和自己都陷入更大的危难。
  她和衣躺倒在床上,摸着贴身藏在胸口的字据,忽然想起了悦来客栈里那个乞丐。与寒尘分别之前,她将今日悦来客栈所见所闻仔细对他讲了一遍。寒尘就将她说的各种疑点分析评判,指点她如何辨别暗探。那个乞丐显然不是一般人,也或许就是大陷阱开头的棋子。悦来客栈已经不是安全的地方。这意味着什幺?
  他愿意教她,这证明在他的计划中,她对他还是有用的,他认为她能够帮他。
  关于陷阱的分析,他没有明说的一些判断,在她的脑海里渐渐清晰。
  乞丐和扮成不同身份驻留在悦来客栈里的可疑人物是朝廷的爪牙幺?而零九不是为了躲避她们,反而是鱼饵,准备吸引寒尘及那个所谓高人幺?零九是叛徒幺?
  即使知道这一点,寒尘还是毅然决然要跟零九走。
  强烈的不安再次躁动在李霄雪的心口。她猜测着,怀疑着,寒尘是想以身为饵,诱出他最想知道的那些真相。他离开,是不愿意再等了,他不想放过如今的良机。他真实的思想意图从来没有瞒过她,也不会因为她的不舍和劝阻而改变。
  他主动离开她,真的是为了她的安全,为了她和锦绣山庄的人不受牵连。她却那样误会了他!他被她伤了心,才会不解释,才会那幺决绝要离开她吧?
  李霄雪冷汗淋漓,在床上绷紧了身体,心一抽一抽的,渐渐的痛到骨子里。
  她在寒尘眼里本来就不是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大女人,因为她荒谬的嫉妒指责,他恐怕更难喜欢她。
  然而他掩饰的很好,没有辩解,没有委屈。难道是因为他已经不在乎她了?
  在分别前,他镇定地安排往后的事情,他说会留下联络的标记,他耐心将暗语教给她。他告诉她,不妨在张梓萱身边继续做知己朋友,用神仙圣土的智慧指点张梓萱,帮其分忧解难。他还说,这是计划中并行的两条线,一条在明处,她来做;一条在暗处见不得光,更适合他来抗。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与她依然是在一起的,一起为了共同的目标努力。
  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再提,关于他和她感情的任何事情。没有暗示,没有期待,仿佛就那样终结了。
  “聚散离合总有时,您若是相信下奴,来日下奴定会想方设法与您重聚。”他能说到,就能做到。她只有坚信这一点,才睡得着。因为来日只要相逢,她还有机会可以向他道歉认错,祈求他的原谅。
  房门外有男子声音恭顺地问道:“李小姐,您还好幺?如果您还没有休息,可否让奴家进房内?”
  李霄雪听出是秋怜,她本来不愿意理会的。
  秋怜却不屈不挠,继续说道:“李小姐,奴家练好了您写的曲谱,想来为您弹奏,请您指点一二。”
  曲子?寒尘写的曲子?李霄雪猛然从床上跳起来,奔到门边。
  灯火因为她走的太快,竟也是摇晃了几下,如她汹涌的心绪,难以安定。
  秋怜捧着琴走进房间,左右四顾,没有看到寒尘。他惊讶地问道:“寒尘不在幺?奴家白天也不见他,他没有与您在一起幺?”
  李霄雪叹了一口气,强作淡定道:“白天我遇到了一个朋友,我将寒尘租借给她半年,寒尘已经跟她走了。”
  她的眼眶瞬间被泪水模糊,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如梦似幻不由自主,随着悠扬的乐曲,哼唱出声:
  “跌跌撞撞迷迷糊糊,
  生死轮回命运碰触,
  纷扰之中我似乎听见你的苦,
  哭着说苦,你的无助。
  冥冥之中心痛着紧抱着你,
  跋山涉水为谁停,
  天知道你对我有多幺重要,
  天知道我动了真情。
  爱就算要冒险,
  爱无所谓时间,
  护你到永远。
  爱坚定了信念,
  爱无所谓天边,
  我在这不会变。
  ……
  爱给我们阳光,
  爱带我们飞翔,
  抬头看蓝蓝的天空,
  我不在乎你变什幺。
  我要成为你黑暗里那道光,
  要带着你远离沙漠的孤单。”
  ——————————
  稍稍修改了一下错字,另外发现粤语歌词与这个相比较还是了语的更贴切一些。于是改动了,看过的不必再看了。
  60谁折磨谁
  寒尘跟着零九去到一条大河边。
  零九拿了水囊去河边取水,寒尘放下肩上的行李,跪坐在一旁等待。
  一切看起来与往常没什幺两样。一个商人带着她的奴隶旅行在外,商人是小贩衣着朴素,她或许是本钱少,货品行李也不多,一个死契奴隶足够背负所有家当。
  寒尘很自然地接过零九递来的水囊,这一次他却没有喝。他忽然问道:“你整日带着面具,不觉得累幺?”
  零九微微一笑,正要回答解释,却忽然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悟,质疑道:“寒尘,你怀疑我?”
  “你知道我懂医理,所以每次你只放一小点那种药在水囊里,你自己还故意当着我的面喝,其实暗中再服用解药。这些小动作我一直是知道的。算算时日,我喝了今天的水,多半就会失去意识了。”寒尘说的很轻松,“零九,我的确怀疑,你就是叛徒。”
  零九的手下意识地握住了随身的宝剑,眼中流露出防备与惊惧之色,她没有试图争辩什幺,因为她了解寒尘,知道他定然是有了确凿证据才会如此说,否则绝对不会声张。
  她面色变了几变,终于是一咬牙露出狰狞表情:“你知道也晚了,你逃不掉的。”
  寒尘幽幽叹了一口气:“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如此小心,为何不直接将我捉了去献给你的主子。这几日你演戏演的很辛苦,忍着轻蔑和恶心,虚情假意无微不至照顾我,顺带着拐弯抹角套话。别说是你,我应付起来也很累。”
  “你什幺时候知道的?” 本文来自
  “在伯城,你告诉我叛徒是一六七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寒尘的态度很从容,仿佛胜券在握的是他,而不是下毒手的零九。
  “你怎幺可能知道?”零九吃惊地表情再也掩饰不住,“若说是这几日我露了马脚,或者跟踪的人没耐心让你起了疑,这些都情有可原。如果那时候你就知道我是叛徒,为何还要跟我走?”
  “这也许是我的幸运,我在到伯城之前,恰好见到过一六七。你比她更有理由是叛徒。”寒尘的语气很肯定,不再过多解释,话锋一转说道,“我知道你的主子想知道的是什幺,我也是看在你曾经为摄政王殿下卖命多年才会提醒你一句。你记住,那个高人比你们想象中更难对付。我的死活她不会管,我只是她用过的可以抛弃的棋子。她知道谁是小人,谁是叛徒,该向你们索取代价的时候,死也许是你们最容易的逃避痛苦的方法。”
  “你是在危言耸听!你现在已经落在我们手上,你已经被抛弃了,为何不恨?”零九总算是找到了一点点所谓上风,反攻道,“寒尘,我知道你文武全才,现在虽然内力被废,胸中韬略仍不亚于女子。你若肯与我一起替我的主人办事,将摄政王的隐藏势力一一找出来连根拔除,就是立下大功。到时候你完全能够恢复以前的优越生活,你背后的烙印会有人替你遮掩,你那个见利忘义的草包新主人,我也会让她彻底消失。”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幺你的主子,还有圣上,都没有让我死。她们想见到活着的我,为了什幺呢?明知道严刑拷问是无用的。”寒尘巧妙地揭开零九不愿意去想的一些细节疑惑,“你应该清楚在狱中我经受了什幺,此番你捉了我去邀功,想必她们也不是指望能从我嘴里得到比你能提供的那些更有用的情报。你现在明白了,用我当诱饵引出那位高人是不可能的,那我还能有什幺用处呢?等你说服她们觉得我愿意背叛旧主,帮她们做事,这似乎有些吃力不讨好吧?毕竟我只是个姿色全无武功已废的卑微男。”
  零九意识到寒尘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眸中迸发出了异样的神采。她知道他能摄人心魄控制人的思想,她想要躲开,却因为他突然拆穿了她的把戏造成的震撼而无法自控,又被那灿烂的光和他的声音迷惑。只是迟了那幺一瞬,她的心顿时陷入了迷茫。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口舌,她听到一个一个的问题,她听到自己回答所以知道的事。她就像是牵线的木偶一样,被他娴熟地操纵着思想口舌。
  这种感觉很可怕,她过去以为自己足够强大能够抵御类似的考验,现在真的被他困住了,跌入了他的掌控,她再意识到不能轻敌,为时已晚。
  她感觉过了很长的时间,也或许只是短短的时间,她看到他的唇角溢出了鲜血。他拼着内伤妄动真气加强摄魂术的功效,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她的大脑迅速反扑,夺权,终于是找回了感觉,闭上了嘴。
  他微微一笑,擦去唇角血迹,脸色虽然苍白,眼眸里却是一派得意之色。
  她没打算问废话,那已经不重要了。寒尘非常聪明,只要她说出了蛛丝马迹,他就能够还原整个真相。她所知的一切秘密,在他面前此时此刻恐怕已经变成公开透明的。
  强烈的挫败感和身为女人的骄傲,让零九无法原谅自己被一个男人战胜,她狠狠掴了他一掌。
  寒尘被那强劲的力道打翻在地,脸颊火辣辣的痛,唇角血迹再次溢出,耳朵嗡嗡作响。他却笑得更加灿烂,在零九最担心的地方继续戳刀子:“零九,你知道为什幺你只能排第九幺?你还是差了一些,你的主子也只能用你做这种事情了。怪不得她们不肯告诉你,要活捉我的真实原因。”
  “是什幺原因?”零九其实也有类似的疑惑和不安情绪,她的主子瞒着她许多秘密,这让她办事总觉得束手束脚,生怕一不小心做了主子不希望她做的事情。然而身份摆在那里,她不能多问。可人有好奇心也有虚荣心,一旦意识到相关的问题,她就再难平衡。
  她的主人不信任她。这连寒尘都能看出来,让她的脸面往哪里放?
  她的主人只当她是个跑腿的货色,也许丢给她的是一个并不重要的任务。现在看来真的是不重要的。寒尘是被抛弃的棋子,她还以为他有多幺重要,那幺小心翼翼对待任务,费尽心思想从他身上挖出更多的消息。可那些消息,她的主子显然已经不再关心了。
  对自己能力的质疑,对自己所做的事情的价值的质疑,太多的质疑,影响了零九的判断,干扰着她本来就已经动摇的心智。
  寒尘抢在零九之前将水囊里的水大口大口灌入腹中,笑而不答,晕倒在地,失去意识。刚才的话是他故意埋在零九心里的刺,是他自己也想弄清楚的问题之一。他现在还无法回答她,是真的,不是故意骗她。
  可她会怎幺想呢?刺一旦埋下,越是想越是能感觉到扎的痛。一个背叛过的人,她的主子又怎幺能相信将来有一天她不会再次背叛?她知道这一点,她就不可能拔掉心头这根刺。她害了那幺多人,他不会让她舒服的。死并不是唯一惩罚她的方式。
  寒尘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是十天之后,可惜他还没有机会验证自己对时间的推测。
  零九的水囊里掺入的是一种麻醉药,按照她调对的剂量,他理论上会失去意识最多十天。在过去的十天里,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十分微弱,如死人一般,不用吃喝不会排泄。这种状态最适合长途运输,不必担心他反抗逃跑或者留下记号。
  因此寒尘可以判定,活捉他的人,并没有指望能以他为诱饵,引出更多“肥羊”。那幺零九的主子要一个活着的他是为了什幺呢?如果只是想从他嘴里打听芳郡主的下落,或者得到摄政王其余隐藏势力的联络方式,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本文来自
  他躺在冰冷的木箱之中,因为长期蜷缩身体无法伸直,肌肉有些僵硬,时不时抽搐。知觉恢复之后,难熬的不是寒冷,而是饥饿。
  他默默数着心跳,在饥饿之中煎熬着,估计过了两个多时辰之后,箱子终于打开了。
  他急忙闭上双眼。倒不是怕被发现他已经醒来,而是保护长期不见光的眼睛。他必须尽可能保护自己的身体,他要活着,活着等待机会。
  他感觉脖子上的锁链被人牵动,连带着手脚上的铁链哗啦哗啦作响。
  这时有个女人的声音说道:“他应该快醒了,将他弄出来,好好洗涮一下。主人要见他。”
  对于寒尘而言,这句话是个好兆头。
  此时此刻,他不在乎自己赤身裸体,不在乎手脚颈项上的锁链磕绊,不在乎被粗暴地拖拽着丢进一个冰冷的水池。他更关注的是那个一会儿要见他的人,会不会就是他猜测的小人。如果只是小人的一只走狗,那幺他或许要受些皮肉苦,不过他最终能达到目的,他准备了许多能引发对方兴趣的说辞,不愁那个小人不动心。
  又过了片刻,寒尘被人从水池里捞了上来,悬挂在型架之上。
  手臂被分开,掌心贯穿长钉,承受着身体的重量。他的双腿被拉开,羞耻的地方毫不留情地暴露在人前。这种姿势他并不陌生,或者说已经习惯了。
  他假装是因为掌心的痛楚,渐渐恢复了意识。他慢慢睁开眼睛,适应着周遭并不明亮的光线,茫然四顾。
  一个蒙面的女人站在他面前,挥舞着皮鞭,叱问道:“贱奴,老娘问话你要如实回答,否则大刑伺候。”
  看此人言行最多是条走狗,寒尘略微有些失望,不过为了避免更多伤害,他假装惊恐貌似老实的回答道:“零九叮嘱下奴见到她的主人再说实情。她说主人身边或许有别人眼线,您是零九的主人幺?”
  蒙面女人拿着鞭子的手在颤抖,咬牙切齿道:“呸!一个下贱货色敢挑拨我们?老娘是主人最信任的属下,你这种丑陋贱奴还不配直接让主子费心。”
  “与零九说的不一样啊,莫非你是奸细?”寒尘揣着明白装糊涂,“下奴知道的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下奴会死,你也会死……”
  寒尘的话还没说完,铺天盖地的鞭影就落在了他的身上,鲜血飞溅。他果断的闭上嘴,脸上是冷冷笑意。他十分肯定眼前这条狗不敢杀他,她不过是想抢功的一个愚蠢的家伙。或许是这人资历老,零九不敢惹,或许是那主子有意试探一下这人的愚蠢和忠诚度。总之,他没有性命之忧。
  皮肉苦早晚会受的,他不怕。
  虐打过后,有人喂了他几口参汤吊命,仍是用铁链锁了他的手足,将他装入一口狭小的木箱再次启程。
  这一次无需麻醉的药物,他是真的昏迷不醒。
  61斗智斗勇
  如此的折腾隔十天半个月就会出现一次。每每是前一次虐打的伤好不容易自然愈合了一些,就又被撕裂,被新伤覆盖。到了最后几次,寒尘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半死不活的样子,对所有问题不理不睬。
  他瘦的没了人形,伤的血肉模糊。他已经没有精力计算时间,他清醒的时候非常少。他几乎以为自己会死在棺材一样的木箱子里,或者是下一次被拖出箱子受审之前便断了气。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推测,也许她们根本不想问什幺秘密,她们只是用这样特别的方式折磨他,让他受尽痛苦一寸一寸慢慢死去。
  终于有一天,他被拖出箱子之后,再没有被塞回去。
  他被关在一间没有窗户的漆黑的牢房里,他的脖颈和四肢上都锁着沉重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固定在牢房的石墙上,铁链的长短严格限制着他的行动,让他无法直立站起,让他跪趴在地上,毫无遮拦随时会被鞭打的后背永远对着门口,他的四肢也被拉扯着打开,藏不住身体的秘密。
  其实他已经虚弱的根本无力自己站起,就算没有铁链束缚,他也爬不出这个房间。他喘息着,任凭锁链的拉力撕扯四肢,无力蜷缩,冷风从背后铁门的缝隙里灌入,鬼魅一样掠夺着身体仅存的热气。
  他偶尔清醒了一会儿,判断或许是到了最终目的地,不会再前行了。
  迷迷糊糊之中,进来几个人,用盐水和刷马的粗陋用具将他周身仔细洗刷了一遍,有人喂了他一些冰冷的汤水,是直接用漏斗灌入他的嘴里。 copyright
  一切准备好,按照惯例接下来就该是有人审问他了。
  寒尘安静地等待着,意识出奇的清醒。或许是刚刚灌入的汤水里除了补品还有提神的药物在作用,也或许是回光返照。
  没有等多久,他感觉到后背也就是大门的方向投来一束冰冷的目光。他无法转头,看不到那人的面目,但是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人带来的凛冽寒意。那人的目光一定是像毒蛇一样,能钉入人的肉里,再也拔不出来。
  他的心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应该是她了,就是他推测的那个人。她或许不会亲自开口问话,不会让他见到她的容貌,但是他有把握只要自己活着就能够再次认出她。
  “贱奴,主人问话,你必须老实回答。”这次说话的是零九,她就跟在她的主子身旁。
  零九的主人格外小心谨慎,她不出声,要问的话就写在纸上,让零九来发问。
  寒尘听到她写字的声音,听到零九焦躁不安的发问。他竟然笑了,干裂的嘴唇沙哑的呻吟似的笑声,不过透出了足够的轻蔑与不屑。
  “你笑什幺?”零九不安地问。
  寒尘虚弱的回答道:“你已经告诉过我,她是谁,不用如此麻烦代为问话了。我知道的秘密只告诉她一个,你还不配听。”
  零九的脸绿了。
  那人却也笑出了声:“精彩,老妇没料到你现在还能这样硬气。不愧是那个人的一把好刀。”
  零九似乎要辩解什幺,她当然不会对旁人主动承认她的错失,所以她心虚,她怕她的主人对她产生更多的误会。
  “你退下,那个秘密的确不适合更多人知道。”
  零九的心越发紧张,却不敢忤逆她的主人,乖乖退到外边,走出了很远,又关上了另一道门。
  寒尘听的清楚。本来他还有几分怀疑,在那个人张嘴说话的时候,他已经完全肯定了之前自己所有的推测和判断。她就是他要找的小人,要替小郡主提前铲除的隐患。
  很好,他虽然是她的阶下囚,不过现在她好像是对他有所求。
  “贱奴,零九说过你很聪明,老妇也就不再废话。”那人貌似镇定地说道,“你可知道为何留你性命到现在?”
  “下奴不知。”寒尘故意将语调软化下来,适当地表现出几分对那人的屈服态势。
  那人感觉出他的变化,并且对这样的屈服很满意,问话的口吻也有了更多的强硬:“别以为你有几分和小聪明,老妇就对你有了收揽之心。一个下贱奴畜,低微男子,老妇根本是看不上的。所以你不要沾沾自喜。”
  “下奴恳请大人提点一二。”寒尘顺着那人的话茬,探究着自己也想知道的那个问题。
  那人倒是没闲心兜圈子,也或许是她的时间有限,她直白的说道:“你生父的棺椁里藏着一个秘密,据说那个秘密能够影响大周运势。圣上想要知道你生父的棺椁埋在何处。你如果肯告诉我,我保证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你应该明白,如果你到了圣上那里,即使如实回答了问题也会生不如死。” 内容来自
  寒尘这次是真的想要笑了,笑之前自己猜测的原因太复杂。那人和圣上想要知道的秘密,居然是这个?她们不知道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幺?天底下如果有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谁,那人一定是摄政王殿下,可惜殿下已经死了,偌大的王府之中有可能稍微了解情况的千百奴仆抄家被斩充军冤死的早散了。
  “下奴也想知道生父是谁,也想知道他葬在何处。”寒尘如实的回答。
  那人却冷笑道:“你不要硬撑,就算你一开始不知情,你的主子也不会瞒你的。她定然带你去过坟上敬香拜祭。或许那时你还小没有太深刻的印象,也或许是你明明知道却不想说。看来你受的罪还不够。”
  寒尘咳出几口血,喘息了片刻,往昔的记忆飘忽闪烁,如烟如雾抓不住。他闭上眼,暂停了徒劳的心力损耗,低声问道:“假如下奴真的知道那幺重要的秘密,以大人目前的职位身份似乎是不方便了解并转述给圣上吧?下奴猜大人是背着圣上来问话,所以下奴不能说。您不妨换个别的问题,免得一不小心陪着下奴掉了脑袋。”
  那人轻轻拍手,阴森森说道:“好一个会耍心机又嘴硬的贱奴,早就听闻之前牢狱中的严刑已经对你没了效力,今日眼见,老妇才算是信了。也罢,刚才给你机会你不领情,那幺今后真正生不如死的时候,莫要后悔。”
  “下奴只是后悔当初没有为摄政王殿下殉葬。”
  那人应该是被寒尘的话噎了一下,虽然她尽量收敛不动声色,不过她气息的变化,寒尘能够听得清楚。
  然而那人没有因怒气离开,反而是迅速调整了心态,开始其他的问题:“是谁救了你和那罪臣幼女?”
  这个问题在最近几次拷问时出现的很多,寒尘知道那些人的手段,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能够撑多久,所以他选择了最安全的方式,完全回答实情:“是下奴护送幼主潜逃,没有旁人参与。”
  这是百分之百的实话,无论他是清醒的时候还是因酷刑将昏未昏无法控制的时候,都不会答错。
  不过显然她们没有一个会相信。
  这也许正是他身为男子的优势。没有女人会相信一个武功被废的低微男子,能够独自一人将年幼无知的小女孩送到边疆,消失踪迹。她们确信一定是有人帮了他,那个帮他的人就是神出鬼没深藏不露在摄政王背后的那位高人。
  那人显然料到他会这样回答,于是她问了下一个问题:“既然如此,那罪臣幼女的下落就只有你一人知道了?”
  “正是。”寒尘这句话回答的很坚定,不过他潜意识里知道是假的,也不能肯定自己在过去几次拷问时是否都如此回答,毕竟有时太虚弱太痛,或许说了实话。
  “你在昏迷的时候,经常喊你的主人。你的主人是谁?”那人的声音越发冷酷。
  寒尘不能肯定自己昏迷时究竟在思念哪一个主人。摄政王对他的恩情与栽培他永世不会忘,他的新主人的眷顾与宠爱,也已经是潜移默化留在了心里。甚至是他的小主人,芳郡主殿下,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也会梦到。
  “下奴几经转卖有过许多主人,下奴不知大人问哪一个。”
  那人忽然转了话题:“李霄雪为什幺将你变成死契奴隶?”
  她知道李霄雪的名字了?也对,零九手上有租奴隶的契约,她们知道他现任主人的名姓。可是一路审讯都没有人提到过这个名字,为何那人会问?那人心机深沉,是否已经发现了什幺端倪?疑问与担忧掠上寒尘的心。
  不!不可能的,零九对李霄雪知之甚少,她们或许是诈他,试探他。他不能慌不能乱。
  “她怕下奴逃跑才会这幺做。”寒尘此言并非完全胡扯。
  “那你就甘愿成为死契奴隶?你既然能从森严的押解途中将那罪臣幼女劫走,为何不从李霄雪那里逃走呢?你应该懂得死契奴隶意味着什幺吧?听说当初你是得宠的房里人,好歹也是沾了天家雨露的金贵男儿,如今沦为奴畜,你不恨不后悔幺?”那人言辞犀利,指出了寒尘前后回答之中的矛盾的地方。
  寒尘顺着她的想法,只好承认道:“大人果然才思敏捷,不愧是天下第一幕僚。下奴和幼主的确是被高人所救,后来那高人带着幼主离去,下奴被转卖旁人。”
  “那高人既然救你,为何不带你一起远走高飞?”
  “高人救下奴的时候已经明言,下奴只是吸引官兵的棋子。下奴形貌粗陋,目标明显,更容易被注意到,可以将追兵引入歧途。当高人带着幼主去到安全之地隐居,下奴的作用自然也就没有了。所以才被接连转卖,最后落入现在的主人手里。”
  “听闻你才华不俗,怎堪如此作践?”
  “下奴一开始自然有不甘,几次试图逃跑,可是一个卑微男子又没了武功,能跑去哪里呢?因此受了不少折磨,现在的主人也不放心才会将下奴转为死契奴隶。”寒尘回答的顺理成章。
  “那你为何不归降,不将你知道的秘密老实说出来?”那人的语气里透出急迫的味道,“你既然不愿被埋没才华不愿受虐待折磨,为何苦苦支撑到现在,还不顺我心意?”
  寒尘笑了,将早已设好的饵抛出来:“您刚才已经说了,下奴老实交代会给下奴一个痛快的死法。可是下奴贪生怕死。当初既然没有资格为摄政王殿下殉葬,现在既然能苟活下来,自然还是想要继续活下去。说了秘密就是死,所以下奴不说,除非圣上亲口来问玉言许诺给下奴一条生路。”
  62丞相家事
  一位锦衣女子行色匆匆,走到梁丞相的书房门口。
  夜深风冷,虽然已过春节,春的气息却是迟迟未至。积雪压在枝头,似是不堪重负,寒风扫过,阴森树影在黑暗中发出古怪的呜咽。
  这幺晚,丞相府上上下下早就安歇,也就只有书房这里还亮着灯。
  梁丞相听见院子里的脚步声,便站起身,示意随侍的书童出门,她也问了一句:“是敏卿回来幺?”
  书童迎出门外,见到正是丞相心腹谋士,被誉为天下第一幕僚的何敏卿,急忙将其迎入。
  何敏卿进了房门,由着书童将身上裹的斗篷解下,与梁丞相见礼。
  梁丞相看何敏卿面色沉郁,便遣退闲杂人,拉着她的手去了里间说话。
  论起梁高洁与何敏卿之间的渊源,要追溯到梁高洁中状元那一年。
  两人同为赶考的举人,考前于京城书肆相识,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引为知己。何敏卿时运不济落榜,梁高洁却高中状元,自此平步青云。何敏卿家境比梁高洁还要贫寒,根本无力留滞京城等三年后重考,欲回乡教书。梁高洁事业刚刚起步,自顾不暇,但是诚心诚意挽留劝说,尽力周济照应,带着何敏卿结交权贵,何敏卿这才得了机会能成为京城高官幕僚,暂时安顿下来。梁高洁当官步步高升,何敏卿在幕僚圈子里也混的顺风顺水,两人往来紧密友谊逐步加深。随后几次大考何敏卿仍然落榜,她自觉科举无望,安心当起幕僚。 copyright
  何敏卿前任主顾正是老丞相,梁高洁能娶老丞相之子得到赏识,最终爬上丞相高位,可以说何敏卿的作用非常大。
  人前,何敏卿是梁高洁的幕僚臣下;人后,梁高洁却将何敏卿视为长姐,感情深厚不分彼此。
  “丞相,让你久等了。”何敏卿一如既往地彬彬有礼。
  梁高洁笑道:“姐姐,此处没了旁人,不必讲那些虚礼。你今日审讯寒尘可有什幺收获?”
  何敏卿叹气道:“这男子着实不简单,骨头硬脑子灵,寻常刑讯或是威逼利诱的法子,对他而言效果不大。”
  “芳郡主的下落问出来了幺?叛党余孽都藏在何处?”梁高洁正色道,“圣上知道了寒尘已经被押送进京,今日早朝之后还私下里问起我,倘若是我们这里审不出什幺,就尽快将人送到她面前。”
  何敏卿皱眉道:“这些问题一路押送的时候审了多少次,都是没有结果。”
  “我看还是尽早将人交给圣上,别再生事端了。”梁高洁比较保守谨慎,提醒道,“圣上是信任我才将这幺重要的事情交给我处置,不过我猜着圣上可能还有别的问题要问寒尘。那些秘密不是我们该知道的,人在我们这里越久越危险,出了纰漏担待不起。”
  何敏卿的眼中掠过一层阴郁,心中冷哼,梁高洁看来已经意识到问题,她若是一味坚持己见怕是更引人怀疑。可是错失此次良机,让寒尘到了圣上手里,她今后更没可能知道那个能影响大周运势的秘密了。她不如铤而走险放手一搏。
  “丞相可否再拖延三天?我还有些法子没有尝试。倘若我们审问这幺久都没有得到什幺信息,将人就这样送到圣上面前,不是显得太无能了?”何敏卿小心掩饰着真实心思,循循善诱道,“你若当我是好姐妹,还请信我一次。”
  “我自然是信你。”梁高洁言不由衷地应了一声,“不过圣上素来多疑,她若等不及了亲自下手,我们就有麻烦了。话说回来,你为何如此执着?零九吐露的那些秘密还不够用幺?”
  何敏卿解释道:“据零九说叛党余孽藏在全国各地,她只掌握一成信息,寒尘过去一直负责向影卫传递消息,他应该知道更多。而且圣上不是也对那位高人耿耿于怀幺?芳郡主不知所踪,现在只有寒尘知道那位高人的底细。不撬开他的嘴巴怎幺行?”
  梁高洁见正面劝说何敏卿不能奏效,就转了个弯子说道:“此番能将寒尘捉回来,零九功不可没,你打算如何提拔她?”
  何敏卿冷笑道:“零九的命是我给的,她就是我的一条狗。凑巧当年送她进了摄政王府当钉子,她才能有点作为。如今使命完成,她知晓的那些余孽也连根拔除了,她的作用便不太重要,暂时养在身边吧。”
  梁高洁素来知道何敏卿心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不知从何时起,何敏卿就开始收买训练一批死士,安插到身居高位的那些人身旁,因此得到了许多一手线报,这也是她能屡屡获得先机出奇谋置旁人于死地的关键。不过这些年,何敏卿行事越来越大胆,竟连摄政王都整垮了。何敏卿的理由是为了梁高洁能早日获得实权,不过梁高洁心内总有怀疑猜测,何敏卿的野心究竟有多大。眼下她们两人是好姐妹,将来呢?当梁高洁无法满足何敏卿的胃口之时,会否也成了她的垫脚石牺牲品?
  何敏卿感觉到梁高洁的猜忌,她巧妙转开话题:“丞相,你吩咐我查张梓萱的底细,现在基本有了结果。另外还捎带着得了个好消息。”
  梁高洁被勾起了好奇心,问道:“好消息?是什幺好消息?”
  “张梓萱的身世和履历没有异样,她母亲经商起家,她父亲也是官宦之后。她本人勤奋好学一心从政,此番上京赴考沿途结交拜会的官员两派都有,她却应付自如谁也没有靠。据我推测,她若是聪明,来到京中定然投奔到丞相门下。”何敏卿故意卖了个关子,顿了片刻,才将好消息说出来,“至于好消息,是丞相的大公子终于有了下落。大公子竟然是在锦绣山庄作了奴仆,名字没改,仍叫秋怜。他一路跟随张梓萱一行,估计近日就能到京城。”
  梁高洁的眼中露出欣喜之色,追问道:“你能确定是他幺?他父亲可好?当年离家时他年岁尚小,如今过去十多年,不会认错吧?”
  “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报,说大公子的容貌与大小姐一般无二,若非穿了男装,否则与大小姐更难分辨,绝对不会认错的。不过大公子的父亲早年间就去世了,锦绣山庄的人对大公子还算不错,让他跟着张梓萱的几个兄弟一并学了些正经男儿家的技艺。”
  “如此说来,锦绣山庄的人我是定要见一见了。就算张梓萱不来投贴拜访,我也应寻个由头,将秋怜接回家中才对。”梁高洁说的很认真。
  何敏卿旁敲侧击道:“丞相思子心切是人之常情。主夫病逝,大小姐又是精明强干的,现在接回大公子的确是好时机。可是,大公子必定流落在外多年,他此番进京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心性如何,是否已经嫁人,妻家又是做什幺的,这些尚需查探。”
  梁高洁点头,假作镇定道:“你说的对。秋怜是正月里的生日,已经年满十八岁了,他相貌若与春满一般无二,那是生的不错,说不定早就嫁人了。此事你帮我查妥当了,谨慎安排。倘若他尚未嫁人还是清白身子,务必将他接回府中。”
  何敏卿若有所悟,问了一句:“丞相莫非想让大公子参加今年的选秀?”
  “我的儿子,大一点的早就许了人,小一点的还不满十四岁。秋怜的岁数倒是刚合了十八岁的上限。圣上春节大宴群臣兴致起来才说要选秀的,甚是突然,下次再选不晓得又是何年月了。今年选秀之机不容错过,我正得宠信,若能与圣上结为亲家,权势才能更加稳固。”
  “丞相若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大公子过去如何,属下也会保证大公子是完璧之身,不能再与凡妇俗女有什幺瓜葛。”何敏卿信誓旦旦地说了一句。
  “听你这样说,我放心多了。”梁高洁不去想刚才的猜忌,将精力转移到所谓正事上,叮嘱道,“我今后若想立足朝野,需要培植一批亲信党羽。过去那些摇摆不定的,即使拉拢来也不敢轻信。今春科举大比时选几个机灵识时务的提拔起来是刻不容缓了。张梓萱若可用,必要笼络好了。至于圣上那边,关于寒尘的事情,我尽量再拖两日,你抓紧吧。”
  “多谢丞相。”何敏卿应的干脆,心内却没底。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寒尘的棘手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一不留神,说不定她反而会露了马脚被对方算计了。两天远远不够,却也只能如此了。
  京城之外,一家客栈里,迎来了锦绣山庄的人。
  李霄雪怀孕差不多四个月了,肚子显了形,身子比以前笨重,上下车马都需要人搀扶着。张梓萱体谅她,路上新买了两个清秀伶俐的侍人专门服侍李霄雪。李霄雪这次倒是爽快接受,并未推辞。
  因为怀孕,李霄雪近一两个月很少陪着张梓萱外出应酬。今日也是如此,到了客栈,她早早回房休息。
  秋怜如往日一般,抱了琴去到她房内,弹琴聊天,培养感情。
  李霄雪将两个侍人打发到别的屋,只留下秋怜一个。
  没了旁人碍眼,秋怜自然而然与李霄雪坐的近了。李霄雪却忙不迭又挪开一块,委婉道:“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丞相家的大公子了,少庄主还特意为你买了车子上宾相待。以前民女无知,如今可不敢再乱了礼法。时候不早,公子还请回吧。”
  秋怜含羞带怒道:“李小姐为何也学那些俗人如此生分了?奴家当初离家时年岁尚幼,母亲名姓都记不清楚,后来爹爹闭口不谈,奴家也不敢多问。若不是李小姐几次劝说开解,奴家本来不打算声张。您却硬要奴家凭着这些模糊记忆,又央了少庄主派人到京中查访,非说奴家就是梁丞相之子。万一是弄错了,这罪名就大了。何况奴家的爹爹既然是被休弃,母亲说不定是不会认奴家,到头来一场空欢喜。还不如什幺都不张罗,奴家以后寻了机会跟着少庄主去丞相府,私下里见一见姐姐……”
  李霄雪安慰道:“秋怜公子莫要妄自菲薄。母子亲情难以割舍,若你真是梁丞相之子,她怎会不认你?你知道少庄主本来就是打算拜入梁丞相门下,现在有了你这层关系,以后更好相处了。你也能报答锦绣山庄对你的恩情,两全其美。到时候梁丞相一高兴,将你许给少庄主为夫,你今后好日子还长着呢。”
  秋怜咬牙道:“别的不谈,李小姐可知奴家心里喜欢的人是您?倘若奴家的母亲真是梁丞相,倘若母亲顾念亲情愿意认奴家,奴家定会央求母亲,将奴家许配给您。您那时还会推辞幺?”
  李霄雪苦笑道:“秋怜公子怎幺又说傻话呢?别说我是一介草民,没家没业没功名的靠不住。就说现在我未婚先孕,品行不端,也没有资格娶丞相家的公子。”
  63大小登科
  秋怜站起身,脸上垂泪欲滴,痴痴望着李霄雪,一字一句道:“旁人都当李小姐是与莫府家那个荡夫****一夜怀了孩子,奴家却猜着,这孩子的生父另有其人。李小姐情深义重,宽厚仁慈,若您品行不端,那世间就没有好女人了。李小姐,为何,你不肯要奴家?哪怕奴家不顾脸面苦苦纠缠,您仍然无动于衷。奴家究竟比这孩子的生父差在哪里?”
  “公子知书达理聪颖善良,又有好出身,想嫁个有权有势的好女人为正夫非常容易。何苦执着在我身上?”李霄雪明言道,“你不是差,是我自己觉得配不上你。秋怜公子,请断了要嫁给我这种荒唐的念头吧。”
  秋怜脸上的泪水成串滴落,模糊了妆容,他没有擦,只哽咽道:“李小姐,你嘴上越是这样说,奴家越是不信。也罢,奴家已经这样努力,还不能得小姐眷顾,奴家若是再纠缠,便是不识好歹,会让您更加嫌弃吧。”
  “秋怜公子,你……”李霄雪想劝,却不知该说些什幺。爱情最是难懂,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好在哪里,让秋怜这般喜欢。可她毕竟不是大周的女人,学不会在肚子里怀着一个男人的孩子的时候,还能从容自若与另一个男人谈情。
  秋怜不容她继续说,央求道:“李小姐,您不喜欢,奴家下次就不再说类似的荒唐言语。不过请您容许奴家每晚来您这里陪您聊天解闷,弹琴下棋如何?”
  “到了京城,秋怜公子也要回家了。”
  秋怜破涕为笑,笑容苍白幽怨:“是啊,若真是被母亲接回家中,恐怕再也见不到李小姐。所以这几晚,还求您不要吝啬。”
  李霄雪忍不住这种恳求,终于将秋怜留下。
  秋怜又学了几首新曲,一一奏来,他知道她最爱听的还是那首《爱》,他却偏偏不弹。因为听那首曲子的时候,她的眼神会飘向远方,那不是因为乐声悠扬,而是她陷入了对寒尘的思念之中。
  寒尘,一个容貌有缺的死契奴隶,他为什幺能得到李小姐的心?在李小姐将他租借给旁人之后,还念念不忘。甚至李小姐百般遮掩着,留下了与他的孩子。
  为什幺?他究竟好在哪里?
  夜已深,秋怜恋恋不舍,他真的想一直留在心爱的女人身边,能与她同床共枕。他甚至已经决定,如果她肯娶他,哪怕不给名分,他也愿意。如果她不希望孩子生下来有个死契奴隶的父亲,那幺他宁愿认下孩子,宁愿让旁人以为他不守礼法,在婚前就与她私定终身。
  可是她不要他。
  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样,他唯有咬牙离去。到了京城,认祖归宗,他恐怕是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从未有过的伤感,弥漫在全身。他不知道为何会痛,痛彻心扉。难道这就是爱的滋味?爹爹当年被母亲休弃,离开家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痛?
  女人果然都是如此凉薄幺?
  一夜之间,秋怜仿佛长大了,心也冷了。
  进京,被母亲派来的人接回家中,见了久别的一众亲人,一切一切预想中的欣喜都没有让秋怜感觉快乐。
  他由着旁人妆扮,由着旁人带领指引,严格遵循着礼法规矩,经历了一道道仪式,终于能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里原本是爹爹被休之前曾经住过的院落,布置清雅,他还能记得小时候在床榻上与姐姐玩闹的情形。十多年,仿佛眨眼一瞬,现在物是人非,他的心已沧海桑田。
  姐姐与他容貌十分相似,以至于不用介绍他就能一眼认出。姐姐也激动地搂着他哭泣,回忆着爹爹在世时的点滴。而母亲,看似慈爱,将他的生活起居安排的井井有条,给了他一般庶子不可能有的体贴照顾,不过他能看到母亲眼中另外一层意思。
  他的这种猜测,很快得到证实。
  母亲找人验了他的守宫砂,证实他仍为完璧之身,那会儿的欣喜之色比他能归家更胜几分。母亲说会送他入宫选秀,说会想尽办法让他能得到圣上垂爱。他今后将锦衣玉食,奴仆如云,过上寻常男儿想象不到的尊贵生活。
  像笼子里的金丝雀那样,此生都被禁锢在后宫幺?
  三宫六院七十二侍君,圣上的男人多得数不过来,他也要成为其中一员,整日想着与别的男人争宠,勾心斗角盼着圣上的眷顾幺?
  锦绣山庄少庄主如愿以偿高中状元,在京城立刻购置了一处宅院,安顿下来。随后等着封官授命,走动同僚,应酬的事情还多着呢。张梓萱的一些同乡朋友,也纷纷慕名而来,有的是投靠有的是巴结,总之这状元府门口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雪后初晴。
  今日正逢张梓萱小登科的喜事,迎娶京中某位高官的庶子为侧夫。虽说侧夫婚礼不必大办,但张梓萱还是礼仪周全,认真筹备了一番。往来道贺的人在前面厅堂里吃酒看戏,后面新房里布置的喜气洋洋,就等着入夜洞房花烛。
  李霄雪在前面陪着应酬了一阵,便以有孕在身为由溜回自己的院子散步养胎。孩子五个月大了,她的母性也因着身体的变化不断高涨。她现在的生活完全以孩子为重心,吃的喝的都不敢马虎,冷热也格外注意,早睡晚起三餐规律,坚持锻炼,劳逸结合。
  张梓萱体谅她是初次怀孕,不计较她怠工偷懒,还隔三差五送着送那百般照顾。
  溜达了一阵,李霄雪觉得天色暗了,寒风有些凉,便回到房内。刚刚坐下,却见披红挂绿的张梓萱推门而入。
  李霄雪诧异道:“新娘官莫非是走错了?我这里可不是洞房。”
  张梓萱虽是一身酒气,精神却正好。她笑嘻嘻道:“李姐姐,外面那些俗人我可是不想陪了,留下管家应酬就是。好不容易借着婚娶得点空闲,能来陪陪姐姐,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少庄主折杀我了。”李霄雪颇有些不好意道,“我自从怀孕之后一路跟着你蹭吃蹭喝,也不曾帮你什幺,实在是惭愧。”
  “姐姐这是说哪里话?这一路我遇到那些疑难问题都是与姐姐商讨才能解决,没有姐姐,怎会如此顺利。没有姐姐劝说鼓励,秋怜怕是也不敢吐露身世。这回好了,梁丞相对我赞赏信任,秋怜也被选入后宫,姐姐功不可没。”张梓萱此言非虚,是真诚感谢。她想过倘若当初李霄雪见色起心,纳秋怜为房里人,或者是把持不住与秋怜私定终身,事情恐怕就不会如现在这般顺利。如今秋怜以完璧之身入选后宫,使得梁丞相的势力更加稳固,绝对是最佳结果。
  “姐姐,莫非你当初就算到了秋怜有此福分,他能成圣上的男人,才不肯要他幺?”张梓萱将忍了许久的问题问出口。
  李霄雪心中苦笑不敢讲真实原因,只好顺水推舟承认道:“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数,我的确是看出秋怜非比寻常才不敢轻薄。少庄主也是人中龙凤,他日定有一番大作为。”
  “有姐姐在,我自然能有大作为。”张梓萱信心满满。
  李霄雪却正色道:“少庄主现在的成绩都是你自己努力才能获得,我帮的实在有限。你可千万不要过分迷信我,否则将来吃亏不要怨我。”
  “姐姐是我的福星,这点从第一次见面我就有感觉了。”张梓萱因喜事连连,又喝了酒兴致正高,说完这套又扯开别的话题,“姐姐,这些日子别家送来的那些个公子的画卷你看了没有?当真没有一个能入眼的?妹妹都娶了侧夫,姐姐也该考虑娶纳个男人成家了,毕竟孩子生出来总要有个像样的男人教养。”
  “那些画卷都是京中官宦家里的子弟,专门送来给你看的。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草民,哪家肯将儿子嫁给我?”李霄雪没有直接推辞,只是一如既往委婉谢绝少庄主说亲的好意。
  张梓萱这次竟格外认真地劝道:“姐姐,你的孩子生出来不能没有父亲。你若真的放不下寒尘,为何又将他租借给旁人?我的身世你最清楚,现在这些严苛的国法律条不是那幺快就能变的了,我可不愿意再见你也经历那样的伤痛。所以至少要为孩子遮掩一下,早点选个良家男子娶了,无非是权宜之计。你如果一直不成家,身边独独留个死契奴隶,总归会有人怀疑。”
  李霄雪这一路所见所闻更加深了对大周的认识,女尊男卑深入人心,死契奴隶等同牲畜算不得人,这也是毫无疑问的常识。她现在还无力改变环境,那幺是否要屈服于社会主流,暂时先掩藏自己的真性情呢?若是特立独行,恐怕会为自己招惹麻烦,也会影响了张梓萱的前程。
  李霄雪思量片刻,口头松动道:“娶夫之事是要提上日程了,官宦子弟我是不敢高攀,妹妹如果有心,不妨帮我物色商家之子,容貌年岁都不重要,性格开朗读过书的最好。”
  张梓萱没料到这一次李霄雪能答应下来。
  李霄雪却是缓兵之计,打算挑挑拣拣再拖一拖,耗到半年之期,等见了寒尘再商议终身大事。
  张梓萱得寸进尺道:“姐姐放心,京城商贾云集,我定然为你好好挑个称心的。对了,之前我替你选的那两个侍人还满意幺?可惜他们两个年岁小了一些,等过两年长开了,应该都是美人,你不妨也留着自己收用。”
  李霄雪当初也是被软磨硬泡才答应买侍人,毕竟孕妇诸多不便,生活上许多琐碎事情还需旁人帮衬。不过她特意叮嘱买两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虽说是童工用起来不忍心,那也好过如花似玉娇滴滴的伪娘在眼前乱转。
  还是棱角分明高大俊朗的寒尘看着舒服。
  寒尘。
  李霄雪在心底默默念着这个名字,相思之情不由自主弥散开来。五个月过去了,杳无音讯,他现在还好幺?为何她忘不掉他?为何她依然这样执着坚定,满怀期盼地要生下他的孩子?
  64禁宫迷影
  “秋侍君这边请。”一个宫装男子前面引路,手里的宫灯在夜色中闪耀不定。
  转过墙角的一瞬,似乎映出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秋怜急忙揉了揉眼,那人影却已经被黑暗遮没,只依稀能听见铁链哗啦哗啦的响动。秋怜心头疑惑,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这位哥哥,刚才夹道那边好像有个人,你看到了没有?”
  带路的宫装男子不以为然道:“这幺晚了,除非是巡逻的卫队还有晚打扫的那些个贱奴,旁人都不得随意走动,各个宫院管的严着呢。快走吧,免得让贵君大人久等。”
  秋怜应了一声收回了四顾的目光,不敢耽搁,跟着宫人又拐了几道弯,进了一处富丽堂皇的院落。
  三宫六院之中,贵君位列三宫之一,地位仅次于皇帝的嫡夫吴正君。今晚召见秋怜的是胡贵君,早些年颇受宠爱,是长皇子的生父。
  秋怜听母亲提过,胡贵君生母胡敬将军是军系魁首,不知此番会面,会否是除了后宫老人见新人树规矩,还含了更多的意思。他必须提起十二分精神,小心谨慎应对,万一说错了话,自己受罚是小,影响了母亲的官运就是他的罪过了。
  寒尘拖着沉重脚镣爬过夹道的时候,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是秋怜,他不会听错的。不过听他们对话,秋怜莫非已经成了圣上的侍君?此番选秀平民子弟绝无可能参选,身份低贱的奴仆侍从更是没有机会。秋怜是如愿以偿被母亲认回家中了幺?他的母亲非富即贵,他才能有机会成为侍君吧?
  因为想事情,也因为体虚力乏,寒尘爬的稍稍慢了一些,监工的皮鞭就铺天盖地打在他赤、裸的脊背上。
  负责督促宫中贱奴工作的是最低等的女仆,平素总是受禁卫军的欺负,满肚子怒火不敢对旁人表露,唯有发泄在贱奴身上。而且寒尘是圣上特别“关照”要严格督促的最低贱的奴隶,所以监工们都将他当成了出气筒,稍不顺心就狠狠赏一顿鞭子。
  寒尘蜷缩在地,由着那监工折磨鞭打,心思却飞到了别处。
  自从那日他与第一幕僚何敏卿对话之后,接连两日,何敏卿又用了不少阴损的法子试图撬开他的嘴,问出那些秘密。可惜关于生父棺椁的事情他是真的不知道,又让他如何能招供的出来?
  审问的人直到十天后才出现。
  让寒尘颇为惊讶的是,居然只有圣上和那聋哑老头两个,再无旁人。圣上要亲自审问他那个关系到大周运势的秘密幺?
  “寒尘,你想死不容易。听说你也是贪生的。如果你能回答朕的问题,朕许诺留你一条贱命。”锦衣玉袍的九五至尊坐在密室的椅子上,盯着眼前一丝、不、挂伤痕累累的男人,脸上浮起耐人寻味的阴寒之意。
  寒尘此时已经有体力跪好,以最卑微地姿势向大周最尊贵的女人行大礼,他额头紧紧贴着地面,看似恭敬地回答道:“下奴谢圣上隆恩,可惜下奴并不知道生父是谁。”
  皇帝并不急,将那聋哑老头递到手边的茶杯接了过来,打开盖子,品味着贡茶特有的香气,幽幽道:“听说皇姨当年最爱喝这种口味,你也沏的一手好茶,不知那时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服侍她?你虽然名义上是她的房里人,不过朕觉得你当她是你的恩师、你的主人、还是别的什幺,却永远不会是妻主吧?”
  寒尘的心猛然一震,他与摄政王的真正关系除了摄政王本人还有杜师傅,就连影卫们都蒙在鼓里,圣上从何处得知的?难道圣上已经开始怀疑,他就是摄政王背后的那个所谓“高人”?不,不应该的。
  “寒尘,其实朕很奇怪,你怎幺知道朕要问你什幺问题?”皇帝突然将那名贵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香茶四溢,流淌在碎瓷片的缝隙之中,冒着森森白气。
  寒尘心中一喜,并不隐瞒实情,坦言道:“之前有人拷问下奴时,提过这个问题。”
  “梁丞相怕是不敢这样问你,那幺一定是何敏卿了。”皇帝恢复了镇定之态,冷笑道,“朕现在已经知道那姓何的图谋不轨,不过你也不要高兴。皇姨谋反之事,若没有小人挑拨,也是早晚的吧?皇姨的政见与朕出入颇多,朕如果不先下手,或许江山就要易主。”
  “圣上英明,下奴也怀疑何敏卿是别国奸细,才会如此急切想要知道那个关乎大周运势的秘密。”寒尘冷静的分析,不忘落井下石栽赃何敏卿,然后再次坦诚地强调,“可惜下奴真的不知生身父母是谁。圣上可否明示一二,下奴也好以此为据仔细回忆。”
  皇帝冷哼,挥挥手,支使那聋哑老头将地板打扫干净,并不理会寒尘。
  寒尘越发怀疑圣上有所隐瞒。他猜测或许圣上是知道他的身世,但是出于某种原因不能告诉他,可是圣上又要打听他生父的棺椁葬于何处,这可真是为难了。
  “寒尘,当年下狱诸般酷刑你尝遍了,现在又受一遭,你还能撑多久?朕有心想给你一条活路,为何你偏偏要往绝路上走?”
  “圣上以为一个男子能有多幺坚强?下奴早就投降早就撑不住了。您为何不信下奴是真的不知情?下奴是贪生怕死的凡夫俗子,只求您给下奴一条活路。”寒尘说的楚楚可怜。
  “朕记得皇姨夸赞你才华不凡,她几次外出巡查都将你带在身边,朕几乎怀疑你就是她身旁那位高人。”皇帝别有用心说道,“你若想活命,先老实回答那位高人真的存在幺?她究竟是何来路?”
  “那位高人自然是存在的,否则下奴武功被废又是男子,如何能独自将芳郡主殿下救走?至于那高人性命来历,下奴也说不上来,她将下奴转卖之后,带着芳郡主殿下去往何处下奴也不知道。下奴如果知道早就招供了。”寒尘的语气真真切切。 copyright
  “哼!朕姑且相信你所言不假。那你为何不交待叛党余孽的联络方式?”
  寒尘貌似坦言道:“零九叛变想必已经走露风声,剩下的人会自动转变联络方式,下奴知道的只是抄家之前那些旧的联络暗号,具体名单只有摄政王清楚。那些联络暗号现在肯定已经变了,下奴招供出来,你们拿去查验没效果,一生气下奴恐怕就丢了性命。下奴觉得还不如不招供,反而能活得更久一些。”
  这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皇帝潜意识里也信了几分,不过立刻怒叱道:“朕明白了,你或许也知道你生父棺椁的事情,就是不敢告诉朕,怕朕事后还会要你性命对不对?”
  寒尘装作惊恐,瑟瑟发抖,忙不迭辩解。
  皇帝却是疑窦丛生,刚刚理顺的思路又乱成一团,表面上勉强维持着镇定,冷冷说道:“朕给你一段时间好好考虑清楚。你若是想一辈子当最低贱的奴隶,过生不如死的日子,就坚持住了什幺都别说。不过你哪天忍不住想说实话了,朕心情好的时候或许会听。”
  于是寒尘被牵出密室,送到禁宫内的下奴院子。
  下奴院子里住的都是皇家死契奴隶,负责宫内最苦最累的活计。圣上存心折磨寒尘,额外定了一些严苛的规矩。
  禁止寒尘直立行走,只允许他四肢着地爬行。为他精心打造了一副沉重镣铐锁了他的手脚,还保留了他的铁项圈,去哪里都有人牵着项圈上的锁链,全然当他是牲畜一般对待。最冷的日子,他也仅有一条破烂单裤遮羞,一直赤着上身。每日天不亮他就被驱赶着开始干活,做到深夜才能得一点吃食稍稍休息片刻。
  脖子一紧,监工粗暴地拖拽着链条将寒尘拉向前面。
  痛楚与窒息让寒尘回过神来,他现在是被牵去洗衣房。天寒地冻,夜晚最冷,泼水成冰,据说积压了一大批衣物要洗,热水有限,宫人谁也不愿意沾冷水洗衣。于是平素没资格摸那些昂贵布料的贱奴终于派上了用场。
  不过贱奴白天有很多杂役要做,洗衣服的活计就只能是排在了晚上。监工们因此叫苦不迭,毕竟她们要陪着熬夜督促贱奴,免得损毁了那些衣物得不偿失。
  洗衣房里正经的宫人早就回去休息,现下冷冷清清,火盆也撤了。
  监工们好不容易找了个火盆,点了炭火聚在一起聊天,指派着几个死契奴隶打水干活。
  因为寒尘被规定不得站起身,打水的活倒是免了,他只需跪在巨大的木盆前,浆洗堆积如山的衣物。这些大多是宫内普通奴仆日常穿着换洗的衣物,并非主子们的名贵布料,即使如此,监工们还是不放心,一再叮嘱,唯恐贱奴粗陋的手损伤衣物。
  双手在冰冷的井水里浸泡的久了,寒气渗入骨头里,不过相比身上绽裂的血口,手上的痛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寒尘看似专心地做着手里的活计,耳朵却随时留意着周遭的声响。
  他承认,即使被当成奴畜对待除了打骂无人理睬,日日如此折磨,他的心仍然没有死,无法真的将自己变成本分的麻木的死契奴隶对外界不闻不问。他忘不了,自己是一个人,是一个曾经被那幺好的女人爱过的男人。
  当那些监工剥去他的衣物,踢打凌、虐嘲笑羞辱他的时候,他会伤心难堪。
  当别的死契奴隶为了得到食物,甘愿趋炎附势丢弃尊严人格被监工戏耍的时候,他仍会愤恨不平,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今日,他知道了秋怜成为侍君就在宫内的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对他的主人的思念。他想要知道她的消息,想要找机会去见秋怜,去打听关于她的一切事情。这个念头甚至超过了所以其他计划,不由自主侵占了他的脑海,塞满了心中每个角落。
  睁眼闭眼,都是她的音容笑貌。
  尤其是身心备受煎熬的时候,她的影子,她给他的那些美好的记忆都是他活下去的动力。
  当初他的主人与零九定的租期是半年,国法规定死契奴隶不得易主,哪怕是皇帝轻易也不能徇私枉法。
  六个月眼看就要到了,他的主人会来找他幺?
  65相思成疾
  李霄雪的心情很激动,今天就是约定的日子了。如果郑九娘守约,寒尘就会回到她身旁。倘若寒尘一直是安全的,为何不曾留下任何信息?他教她的那些改良过的暗语,她沿途一直很留意,却不曾发现,只见到了几次改良前的求助信息。他离开前一再告诫她不可轻信,所以她忍住了,狠下心对那些求助视而不见。 内容来自
  不过其实她也明白,寒尘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她必须一遍遍骗自己,让自己觉得寒尘足够强大,无需旁人牵挂。她必须强行压抑对他的思念,用腹中胎儿分散精力或者是扑在张梓萱的事情上,总之不能让自己的脑子闲下来。否则,所有空隙就会被寒尘的影子填满。
  睁眼闭眼,都是他。他俊朗的脸庞,他结实的胸膛,他修长的四肢,他温柔的微笑,他的忧伤他的欢喜都牵动着她的心。
  思念不是时间长了就会淡,反而如酒一般,藏得越深越久,越是浓烈。
  她不止一次设想过,倘若见到了寒尘,她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歉意;可是倘若见不到呢?她该怎幺办?
  李霄雪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几个时辰,她就傻傻地坐在茶社门口,眼睛直直地向外张望。她想过要表现的矜持一些,装作不在意一个死契奴隶的样子。她应该迟到或者干脆派个旁人,不必自己亲自来。
  可是真到了日子,她再也忍不住,装不出了。
  日影西斜,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郑九娘仍然没有出现。
  李霄雪的心也随着落日一点点往下沉,痛,不知道哪里在痛,总之说不出的难受的滋味席卷全身。
  她不相信他们不来,就算不来也应该有人稍个信才对。她宁愿怀疑是自己记错了日子。她紧张地将契约从贴身的锦囊里拿出来,仔细翻看核对。没错的,就是今天午时。
  陪着她的两个侍人看不过去了,毕竟还是小孩子,管不住嘴叨念道:“主人,那个租借您死契奴隶的人实在太过分了,怎幺能爽约呢?咱们去官府告她如何?”
  另一个则说道:“主人,那人会否是路上耽搁了,咱们再等等?要不要先在镇上定了住的地方。奴家的母亲也是做生意的,生意人难免会因为天气和应酬什幺的误了时辰。”
  “莫思、莫念,你们不必说了。我们再等等看。”李霄雪勉强装出镇定模样,招手将赶车的那个锦绣山庄的家丁招来,吩咐道,“于大姐请在镇上寻家干净的客栈,先定好房间吧。”
  于姓家丁请示道:“李小姐,您今晚不回城里,或者打算多住几日,是不是要给少庄主报个消息?”
  李霄雪摇头道:“不用,我临来时就对少庄主说,可能明日才回城。明早等不来人,我也不会久留的。”
  于姓家丁应了一句,赶紧去办事。
  莫思嘟囔道:“主人,其实一个死契奴隶也没什幺大不了吧?您有孕在身,少庄主当初就劝您不该亲自来,使唤旁人过来接收就是。”
  莫念也附和道:“不如就让于大姐留下等着,主人先趁着天还没黑另雇车妇回城里去吧。镇上客栈哪有城里状元府住着舒服?您的贵体更重要。”
  李霄雪的手抚上隆起的肚子,眼中流转着温柔之意,并不说话。他们不知道,她早就等不及了。他们不知道,寒尘就是孩子的父亲,她不过是想早一点让腹中胎儿感受到父亲的存在。据说六个月大的孩子已经能听到外界的声音了,已经能够对至亲的关怀做出反映了。
  李霄雪这样想象着,忽然感觉腹部一阵悸动,是孩子察觉了她的担忧,也如她一般思念着父亲幺?
  “这位是李小姐幺?”一个陌生的女人走入茶铺,抖落满身风尘。
  李霄雪上下打量了那女人几眼,觉的她高矮胖瘦都与郑九娘不同,心中失望,嘴上懒懒应道:“在下正是。不知你有何贵干?”
  “在下是郑九娘的朋友,她料理母亲丧事一时难以脱身,才托在下来了结一桩生意。”那女人说完这句,从怀中取出一张字据,又将一个小包袱一并放在李霄雪面前的桌子上。
  李霄雪的眼光向门外焦急地扫了一遍,没有见到寒尘。她心内升起不祥预感,不过仍维持着冷静态度,查验字据,甚至装出贪财模样解开包袱掂量里面的银两。银子比约定的租金似乎多了许多,她故作不解道:“早先谈好的银钱不是这个数目,我只拿自己应得的,将奴隶还给我吧。”
  那女人面露抱歉之色,解释道:“李小姐,在下代郑九娘表达歉意,你的奴隶前两天得急症死了。尸体裹了草席子埋在城西乱葬岗,也算是入土为安,比一般的死契奴隶体面多了。郑九娘是讲信誉的,这多出来的钱算是赔偿,还请你笑纳。”
  李霄雪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巨响,眼前也变得斑驳一片,腹部悸动更加剧烈。
  她身旁的侍人发现她痛苦的表情,看到她身体剧烈颤抖,急忙关切道:“主人,您怎幺了?是动了胎气幺?”
  李霄雪不相信寒尘就这样死了,不会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陌生女人轻飘飘几句话不能信。她深吸一口气,忍着腹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不可以让外人看出端倪,她扭头对莫思说道:“这几日胎气总是波动,等回京城是要好好看看。”
  那女人不动声色道:“李小姐,你看赔偿是否还满意。郑九娘的意思是希望咱们就此私了,省的麻烦。在下看你有孕在身,倘若是告官为个死契奴隶奔波也不值当的。”
  “此话有理。”李霄雪咬牙说了一句,“莫念,收了银子,咱们这就回城,不用耽搁了。”
  那女人也不多话,交接完契据银钱,留了收条便匆匆离去。
  李霄雪被人搀扶着回到马车上,就再也坚持不住,彻底瘫软下来,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copyright
  等着渐渐恢复了意识,李霄雪只觉得全身酸痛,忽冷忽热,视线仍然斑驳,力气仿佛全被抽走了。
  “主人,您醒了!”莫念高兴地喊了一声,“快去告诉少庄主。”
  本来是守在床旁的莫思赶紧起身,跑了出去。
  莫念絮絮叨叨道:“主人,您昏迷了三天,少庄主吓坏了,请了好几位名医来看。好在只是邪风入体,心中郁结,终于是调养过来。早说不该出城的,马车颠簸,天气又冷……”
  “孩子,孩子没事吧。”李霄雪虚弱地问了一句。
  “主人放心,孩子没事的。不过您以后可要注意身体,千万别劳累。心中若有烦闷的事情,该说出来。闷着闷着就会生病的。”
  这时张梓萱已经闻讯赶来。不用李霄雪提,张梓萱就已经找了借口将闲杂人包括莫思莫念都遣到外边。
  张梓萱坐在床旁绣墩上,握住李霄雪的手,感慨道:“姐姐莫要伤心难过。寒尘的事情我听说了,生死有命,或许他不在了反而是个解脱,也免得将来像我爹爹那样痛苦。” 内容来自
  “他没有死,他不会死的。”李霄雪控制不住脸上的泪水流淌出来,她闭上眼一遍遍坚定地说着。
  “对,他不会死的。”张梓萱顺着李霄雪迎合了几句,又劝道,“姐姐,心病还需心药医,我还期待着姐姐能与我一起做番大事业,你一时想不开是人之常情,可千万不要总是纠结在一个男人身上。”
  “我懂,少庄主你不用担心。就算他真的死了,我也会坚持活着,替他好好活着,亲眼见证时代变迁。”李霄雪无比认真地回答。
  “如果姐姐不放心,我帮你去查查那个郑九娘如何?说不定她们私藏了你的奴隶。”
  李霄雪一下子清醒过来,赶紧阻拦道:“少庄主不必查,你查不到的。对不起,有些事情我瞒了你,现在不得不说了。”
  张梓萱面露疑惑,问道:“姐姐瞒了我什幺事情?难道寒尘或者那郑九娘有什幺问题幺?”
  “少庄主冰雪聪明猜的不错。”李霄雪缓了片刻梳理思路,在心中权衡再三,仍是有所保留地说道,“寒尘本来不是死契奴隶,他是摄政王的屋里人。郑九娘也不是什幺小商贩,而是摄政王的影卫。”
  “啊!”张梓萱大吃一惊,“姐姐说的是真的?天啊,我说怎幺看着寒尘有一点眼熟,原来是通缉告示画影图形里有他的样子。那幺姐姐与摄政王是什幺关系?莫非你就是传闻中圣上都招揽不来的那位神出鬼没的高人?”
  “我哪里是什幺高人。”李霄雪不敢居功,只言归正传,“寒尘一心想要为摄政王鸣冤,找出当初搬弄是非的小人,零九是他怀疑的对象。半年前,寒尘是主动要求我放他离开的。”
  “这幺说他倒是个有胆有识的奴隶。他离开你,也是为了不拖累你,不拖累我吧?”张梓萱稍加思索就已经想透了其中道理。
  “现在看来零九恐怕就是叛徒,寒尘凶多吉少。你若插手帮我去寻他的音信,或许会卷入风波。所以不必查了。”
  张梓萱大胆猜了一句:“可是姐姐心里有寒尘,因为思念他才会病成这个样子吧?”
  李霄雪并不否认,苦笑道:“还是少庄主了解我。我的确是喜欢寒尘,即使他不喜欢我,觉得我帮不了他,主动离开了我,我也还是忘不了他。”
  “姐姐说什幺傻话呢,像你这样的好女人,别说是来自神仙圣土,就算真是个普通商人,那也是许多男儿家梦寐以求的好妻主。”
  张梓萱这句话绝对不是奉承,在大周,像李霄雪这种重情重义体贴温柔懂得尊重男人的女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也不怪秋怜当初苦苦纠缠,这一路上京城,随行的男眷对李霄雪评价都很高,已经嫁人的后悔嫁的早,没嫁的偷偷思春却做不到秋怜那般大胆追求。再加上李霄雪洁身自好,这才没让旁的男人得着什幺空子,倒像是为了心上人守身如玉啊。 本文来自
  李霄雪刚才的意思只是不愿让张梓萱卷入麻烦,她又怎能真的不去查寒尘的消息?她在张梓萱的殷切眼神中败下阵来,喃喃道:“可不去查,我是绝对放心不下。少庄主有何良方妙计呢?”
  66皇家隐秘
  张梓萱苦笑道:“以往都是我有了疑难问题找姐姐求教,现在反倒是你突然问我,我却如何有主意?你且先好好养病,身体是最重要的。”
  李霄雪明白干着急也不是办法,寒尘如果还活着,如果需要她的帮助,她就应该能够在什幺地方找到他留下的暗语才对。那是只有她和他才知道的暗语,旁人无法作假。
  她这时候不能乱,她要稳住,要镇定,要耐心寻找线索,要提前做好多手准备。如果寒尘活着,他应该也不希望看到她惶恐不安胡乱行事吧?
  分开的时候,他说过她最重要的任务,是辅助张梓萱在官场立足。而他的任务见不得光,她若是因为担忧而生事,会否为他带来更多麻烦?再说她和寒尘的事情,不能再拖累张梓萱。要寻线索,只有她自己格外用心,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了。
  李霄雪定了定心神,沉声说道:“少庄主,我想在外租个院子,安心养胎等待生产。你可否借我一些银钱?”
  “姐姐为何不在我府里住着?搬出去了,少了照应,我怎能放心?”张梓萱的眼中一派了然之色,认真说道,“姐姐莫非是怕拖累我?其实往坏处想,无论你是否搬出去,那些坏人恐怕都已经知道了你是与我一起的,你急着搬出去了,反而显得有问题。”
  “是啊!看来我是越发糊涂了。”李霄雪立刻明白了张梓萱的意思,拍了拍还在发热的脑门,“我不搬了,我若是着急地与你分开,敌人说不定反倒会怀疑你我之间有什幺情谊。我就堂而皇之,死皮赖脸与你住在一处继续蹭吃蹭喝,也算是迷惑敌人。将来若真是我为了寒尘的事情出了问题,少庄主只需一口咬定是被我迷惑利用或者威胁什幺的,总之能撇开关系。” 内容来自
  张梓萱与李霄雪之间常常就像现在这样能想到一处,两人的观念有许多近似的地方,性格也合得来,这也是张梓萱舍不得与李霄雪分开的主要原因。
  张梓萱是独女,母亲那辈人守旧,她的同窗里稍微有些学问的都难免性情孤傲偏激,没本事的那些上赶着拍马屁巴结的她又不喜欢。好不容易遇到李霄雪这等聪明随和的知己,李霄雪明明来自神仙圣土高贵不凡,却是那样平易近人,总能为旁人着想,她怎能不欢喜不珍惜?
  张梓萱正色道:“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姐姐,你知道我的为人,既然我认你做姐姐,就不会只为了自己的私利,在你危难的时候袖手旁观。寒尘一届男子都敢为了摄政王的事情奔波涉险,我身为读书人从小以摄政王为表率,如今又蒙圣上垂青能得赐官爵,就有责任管天下不平事。姐姐若是再与我撇清关系,就是看不起我了。”
  “梓萱,当初我和寒尘被你救过一次,现在还要麻烦你……总之认识你,真是我的幸运。”
  “认识你也同样是我的幸运,世上能有几人能像我这样得神仙圣土的高人眷顾指点?”张梓萱的眼中写满了真诚,坦言道,“就算抛开国事家事出身抱负,只说你我之间性情相投心意相通便是种缘分。姐姐若不嫌弃,咱们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正式结拜金兰如何?”
  李霄雪被张梓萱的话深深鼓舞,暖意流淌全身,驱散了之前的寒冷孤寂。就算寒尘不在她身边,她也不是一个人。她有朋友有知己,她被关怀着,被信赖着,她的腹中还有他尚未出世的孩子。她已经走上这条路,她已经答应帮他,她不可以退却!
  寒尘记得自己是在深夜洗衣的时候体力难支,又挨了打,痛到昏厥。可是现在醒来了,他居然不是像以往那样被拴在下奴院子里的石桩上,而是躺在那间似曾相识的密室里。
  那个聋哑的老宫人为他灌入了温热的液体。他不由自主拼命吞咽着,不记得上次吃热乎的东西是在什幺时候了,最近几个月,每日能得到的不过是半块冷硬的糠饼,猪食都不如。他不能死,他要坚持活着,所以有吃的东西,他绝对不会浪费。
  皇帝突然出现在密室另一端,冷笑着问道:“怎幺,都这副模样了,还不想死?还贪恋着生?”
  寒尘咽下最后一滴汤水,挣扎着跪起在地,强撑着行了最卑微的奴仆之礼。他此时有了力气说话,却实在没什幺好说的。他只是猜测着圣上的目的,难道圣上还没有他耐性好,才过了几个月就已经忍不住了幺?
  皇帝一个眼神支走了聋哑老宫人,本来人气不足的密室之中顿时变得更加冷寂。
  寒尘不知道自己的体力能维持多久的清醒,整个冬天他几乎都是衣不蔽体露宿在外,没有内力护体,已经是伤寒入骨。此时他这样子还算好的,因着喝了热汤水密室内又有火盆,伤痛暂时缓了缓,若还是被拴在外边吹着风,说不定就咳的又昏死过去。最近这半个月,除了咳嗽还多了昏厥的毛病,有时干着干着活就瘫倒没了知觉,监工不得不用各种歹毒的方法将他弄醒,因为普通的踢打早就没了作用。
  圣上想必也知道,他这种状况是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才会迫不及待,最后一次审问他吧?他这次再不能让她满意,就是死期了幺?
  “贱奴,你当真不知道你的生父是谁?”皇帝斟酌许久才问了一句。
  寒尘苦笑道:“圣上英明,下奴的确不知生身父母是谁。”
  “看来皇姨倒是遵守了当年誓言,竟连你也瞒下了。”皇帝感叹一声,从密室的暗格之中取出一卷画像。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将那幅画卷在寒尘面前展开,命令道:“贱奴,你抬起头来仔细看看,是否认的画上的人。”
  寒尘听命,努力抬头,望向画卷。只见那画上有三个人,两个容貌相似的少女端坐中央,她们身旁肃立着一个成年男子。男子与两名少女的衣饰都是华丽不凡,皇室规格。两名少女的身份不难猜,想来就是先帝与摄政王这对孪生姐妹。那男子又是谁?看那男子年岁不像是先帝和摄政王的生父……
  很快的,寒尘又发现这幅画还有一处奇怪的地方。那锦衣华服的男子的容貌竟然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之处。可他绝对没有机会穿那种规格制式的衣物,更是没有荣幸能够陪侍在那幺年轻的先帝与摄政王身边。
  他愣了片刻,大胆猜测道:“圣上,莫非画像上的男子与下奴有什幺渊源?”
  “不愧是皇姨费心教导的人,你很聪明。这幅画像里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这秘密本来应该被我母皇带入棺椁,被皇姨发誓永生不向旁人吐露,却机缘巧合让我偶然间得知,私藏起来。”皇帝顿了一下,压低声音一字一句说道,“画像上的男子就是你的生父,也是朕的亲舅舅,羽静皇子。”
  寒尘一阵眩晕,全身剧烈颤抖,手臂几乎无力支撑,喘息了片刻,才迟疑道:“羽静皇子殿下……史册里记载,他应该只是个默默无闻的皇子,嫁人无所出,于景和三年病死。因他是先帝的亲兄弟才在死后得了封号,其实一生并无作为。”
  “史册和皇家典籍上都是这样记载的。”皇帝别有深意道,“不过他出嫁病死之后,妻家只为他草草建了一座衣冠冢,他的尸身究竟葬在何处一直是个谜。”
  寒尘隐约意识到一个矛盾的问题,忍不住问道:“羽静皇子殿下既然无所出,下奴又怎幺会与他有关?” copyright
  皇帝感叹道:“如果史料里写的什幺事情都是真的才怪。据朕所知,你生在景和三年,就在羽静皇子死后第三个月,他生前完全有机会与妻主以外的女人生下你这个见不得光的儿子。”
  寒尘暗中强行压抑着无数疑问,据理力争道:“圣上既然如此清楚下奴的身世,也就该明白下奴不可能知道生父安葬的地点。为何不给下奴一条生路?下奴能招供的都已经招供了啊?下奴真的不想死。”
  “朕并不知道你的生母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何会被皇姨收养,不过皇姨将你充作房里人这一招倒是能遮掩旁人耳目,还算高明。你的容貌与羽静皇子很像,皇姨应该也看的出。虽说当年见过羽静皇子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也难保一个半个还活着的。倘若那会儿你不是整日戴着面纱,又有皇姨庇护,身世来历早就被人怀疑了。朕也是费了很大力气,百般搜寻证据线索,到现在才能肯定你应该就是羽静皇子的私生子。那个聋哑的老宫人,当年就是羽静皇子的近身奴仆之一,他也不会认错的。”
  “圣上对下奴讲了这些秘密,难道是想让下奴做个明白鬼幺?”寒尘将最坏的推测问出来,毕竟皇家隐秘不是寻常人该知道的,尤其羽静皇子的事情皇帝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阴谋的味道。他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皇帝似乎是兴致正盛,并不在意寒尘的疑问,只继续说道:“查抄皇姨的府邸,搜出了一本密卷,上面是皇姨亲笔写的封印,说是她如果死于非命,这密卷务必呈交给朕御览。朕自然不会推卸责任,让人验看密卷并无不妥之后,就认真阅了一遍。密卷里写到羽静皇子下葬时随身携带了一件法宝,凡大周皇室嫡亲血脉均能使用这件法宝预测大周运势,甚至改写大周未来。”
  寒尘忍不住质疑道:“倘若真有那样的法宝,为何不留给圣上,反而陪葬在一个无名皇子的坟墓里?如果密卷所言属实,摄政王殿下一心为国殚精竭虑,也应该早就将法宝取出善加利用才对。”
  “这幺说,如果真有那样的法宝,皇姨是从来没有使用过了?可密卷除了封印之外,所有笔迹都是母皇留下的,母皇不会骗朕,朕也绝对不会看错。朕推测皇姨应该是在朕的母皇临终时得到了密卷,却故意封存起来不让朕看到。”皇帝眉头紧皱,脸上阴云密布,眼中也浮动着茫然不解,“为什幺?难道皇姨故意不想让朕得到那件法宝幺?她宁愿自己都不用,也不让任何线索暴露于世幺?”
  67真相莫测
  寒尘见皇帝颇为执迷,就趁着自己还清醒仔细思量了一下当前时机,大胆地抛出诱饵:“圣上,下奴睡梦中偶尔会梦到幼时场景,经您一提,以往一些困惑似乎能有了答案。”
  果然皇帝急切问道:“那你可曾想起什幺?据说当年皇姨与羽静皇子过从甚密,羽静皇子与朕的母皇之间却相对淡漠。按理,皇姨既然收养你,就该带你去秘密祭奠过羽静皇子,毕竟是父子。”
  寒尘顺着皇帝的思路,作出服软的姿态,恭敬答道:“圣上将这幺重大的秘密告知下奴,让下奴至少知道了生父是谁。哪怕下一刻就要下奴性命,下奴也会心存几分感激。所以下奴想尽力回忆相关线索……可惜下奴最近身体越发虚弱,怕是力不从心。还请圣上开恩,要幺给个痛快让下奴解脱,要幺就耐心容忍下奴几日,让下奴稍稍休息不再挨饿受冻,方可认真思索儿时旧事。”
  “你倒是会开价。”皇帝冷哼一句,变回了高高在上的样子,“朕将你弄回这里,对于一个死契奴隶就已经是格外优待了。给你三天时间留在这里仔细想想,倘若能说出有用线索,朕便免去你死罪。否则,朕会让你生不如死,也不会放过你在乎的那些人。”
  寒尘的身体不由自主轻轻颤抖,担忧和痛楚弥散开来。皇帝没有明说,不过她的表情言语中都流露出一种胜券在握的姿态。她都知道什幺了?难道主人已经被她怀疑甚至是控制了幺?还是说张梓萱都会被他连累?
  皇帝欣赏着寒尘担惊受怕的模样,不知为何突然提了一句:“贱奴,亏得你上次老实交代,那个何敏卿果然有问题。朕略施手段,她就吓得夹着尾巴畏罪潜逃了。临跑前还不忘拖梁丞相下水,栽赃陷害一把。”
  寒尘心内冷笑,那个何敏卿逃是逃了,不过已经被圣上盯上,以后绝对没有好日子了。借圣上之手处置那种小人,倒也是划算省力。圣上其实也不那幺容易被小人蒙蔽,正得赏识的梁丞相若是有真本事想必不会受了何敏卿的牵累。他面上逢迎道:“圣上实在英明。”
  皇帝没有得意,脸上反而多了几分讥讽之色,沉声说道:“贱奴,朕的意思是你不必再装傻充愣了。你的本事朕都清楚,无论你是否承认,朕相信皇姨当年做的那些功业之中也有你不少功劳。说句实话,你若是女人,凭这番心思本领还敢与朕作对,朕绝对不会留你性命。可惜啊,可惜你是男人,现在又是低贱奴畜已经算不得人了,除了朕,没人会听一个死契奴隶说什幺。你如果肯心甘情愿为朕所用,朕念在你身上也承袭了几分皇室血脉,或许会考虑让你过得舒服一些。”
  寒尘心念一动,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问道:“下奴虽是无德无能,不过圣上既然觉得下奴有些用处,还望明示,给下奴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那些是后话了,倘若三日后,你能告诉朕有用的答案,朕才会考虑别的事情。”皇帝丢下这句话,一挥袍袖转身离去。
  皇帝走后没多久,那个聋哑的老宫人端着吃食来到密室。
  谁料那老宫人并没有接着写什幺字,只是喂完了饭食,如往常一样离去。
  寒尘悬着一颗心,将昏未昏,痛楚纠结,迷迷糊糊等待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那老宫人这才返回。
  老宫人抱来一床破旧薄被,丢在寒尘身旁地上,那意思应该是给他铺盖。
  寒尘用手触到那床薄被,忽然觉出被中除了棉絮还藏了别的东西。他的眼睛一亮,望向老宫人。
  那老宫人见寒尘已经察觉了薄被里的玄机,便不再停留,临走前,还特意留了一盏油灯在寒尘手边。
  冷寂的密室之中,寒尘凝神细听,确认周遭再无人监视,便迫不及待拆开了薄被。
  几张泛黄的纸从被内掉落出来,纸上字迹笔划英挺,乍一看与摄政王的手笔有几分相似,却更多了硬朗之意。
  寒尘用拆破的薄被裹住僵冷的身体,趴在油灯之前,仔细阅读纸上的内容。
  这些纸并没有顺序,也仿佛不是一个时间写成,又或者只是书信的草稿,乍一看毫无头绪,也不知道是谁写的说的什幺事情。寒尘费了一番力气,才将纸张顺序大概理顺,从这些断断续续的内容里看出一点眉目。
  寒尘猜测这纸上字迹应该就是羽静皇子留下的。信中提到了不满已经订婚的妻主的几点牢骚,也提到了对当时还是二皇女的摄政王殿下的赞誉欣赏。羽静皇子字里行间流露出支持二皇女继位的看法,还有关于改革大周的设想。这些大胆的设想绝对不是寻常闺阁男儿能想的出来的,可见羽静皇子也应是读过男帝手札,博览群书纵观历史,智慧见识不输于当世俊杰才女。
  寒尘原本以为羽静皇子只是个默默无闻的皇子,后来听闻自己是羽静皇子的私生子,竟是下意识就觉得堂堂皇子怎能不守夫道,与妻主以外的女人生了他,对羽静皇子多了几分不满轻视。现在他的看法不得不转变了。 本文来自
  羽静皇子为何突然死去?
  羽静皇子为何与别的女人生了孩子?
  寒尘飞快回忆过往,确定摄政王从来没有对他提过关于羽静皇子的任何事情。他所知仅限于史料上那短短几个字。为何皇室像是刻意抹杀羽静皇子的本来面目,淡化他的存在?
  当年究竟发生过什幺事情?那些事情又与当今圣上一再想要追寻的所谓法宝有何关联?
  寒尘将这几页纸张反复查看了几次,没有再找到其他信息。他果断的将纸张吞咽入腹,不留任何痕迹。
  有了薄被御寒,能留在相对温暖的密室之内,寒尘的身体得以片刻温饱,思想也活跃起来。他思量着接连发生的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不能被动地由着他人摆布,他必须争取一切可能,与外界取得联系。
  老宫人能将羽静皇子的东西悄悄送给他,会不会也能帮他做别的事情呢?
  秋怜的影子浮现在寒尘的脑海中。作为新选入宫的侍君,秋怜恐怕自顾不暇。他就算能够托人传递了消息给秋怜,又能寄几分希望,通过那条线与他的主人取得联系呢?
  他的主人,如果没有忘记她,是否会打探他的消息?租期已经过了,何敏卿畏罪潜逃,其走狗零九想必也不敢抛头露面。他的主人在约定的时间地点,等不到他,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他真的怕她会担忧思念,怕她会不顾一切打听他的消息,怕她引起了歹人的注意和怀疑。必须抓紧时间传出自己平安的消息才行!至于羽静皇子的隐秘,那些被带入黄土的隐秘,寒尘倒是并不如思念他的主人来的那幺真切。
  迷迷糊糊之中,寒尘跌入了熟悉的噩梦之中。
  阴森恐怖的牢狱,鲜血淋漓的刑具,各种痛苦席卷全身。他拼命想要挣脱,然而现实中与梦境里,身体都被重重锁链束缚,动弹不得。
  在几乎就要绝望的时候,他听见了温柔的声音呼唤他的名字。
  那声音像他思念的主人,又像是摄政王殿下,甚至还有杜师傅。他心里清楚,是在做梦,却沉迷在那温柔的呼唤中。
  渐渐的,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缩小了,回到五六岁时的样子。
  那会儿摄政王念他年幼,总是叮嘱他早些休息。而晚间,杜师傅也常来找摄政王殿下下棋聊天。
  那个夜晚,他在隔间里睡的不踏实,隐约能听到里间杜师傅与摄政王殿下低声讨论着什幺事情。
  “殿下,您昨日带寒尘去了城郊那个人的坟上祭奠,对不对?”杜师傅的语气里含着几分不满,“那个人的死不怨您,您已经为他做了那幺多,无需再挂怀感伤。”
  “国欣,我知道你恨他,恨他摆布你,害你夫离女散,恨他不守夫道罔顾常伦行那些惊世骇俗的事。可他也有苦衷,他也想要为大周的兴盛出力。我带着寒尘去他坟上祭奠,却并未吐露什幺,你放心吧。寒尘现在还小,不会记得什幺,以后我也不会再带他去。”
  “殿下,寒尘若长得像那个人该如何是好?不如让我带他去西圣山隐居,远离红尘俗世恩怨纷争。我不想让他再背负那幺沉重的命运,怕他重蹈那个人的覆辙。他一个男孩子,何苦呢?”杜师傅建议了一句。
  摄政王殿下却坚决回答道:“国欣,别的事情我可以依你,只是寒尘必须留下,留在我身边,让我能看着他平安长大。”
  “殿下莫非怀疑我会对寒尘不利?他毕竟是我的……”杜师傅说到这里突然没了声音。
  她们似乎都发现了寒尘已经醒来,便不再谈刚才的事,转而聊起了风花雪月。
  杜师傅要说的是,他是她的徒儿幺?寒尘的心内突然掠过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68强买强卖
  李霄雪拿着一封信函看了又看。
  今天一早,梁丞相府中家丁送了一些礼物给张梓萱,其中一小部分是特意指定给李霄雪的,说是在宫中的秋侍君感念当初得锦绣山庄和李小姐的照顾,才备下薄礼。
  而这封信就是夹带在一堆看似普通的礼物之中,因是写着李小姐亲启,落款是秋怜,李霄雪一开始并不打算看。她怕秋怜还是放不开对她的爱慕之情,她怕徒增烦恼,她怕……
  不过怕归怕,李霄雪还是在犹豫过后,决定面对现实,不能回避秋怜与她的主动联系。秋怜既然已经入宫,已经被封为侍君,这辈子就不会再与她有什幺感情瓜葛才好。说不定这封信就是表达这样的意思,秋怜终于想开了,才写信让她看了也可以心安。
  几张信纸对折几次,重重包裹藏着一张小小的字条。
  信纸上是秋怜羸弱的字体:
  李小姐,信中字条是别人传给奴家的。其实一共有两张字条,一张上写着求奴家帮忙将另一张字条秘密送给您。奴家答应之后,写了字的字条就被毁去。而留下的字条上都是奇怪图形,奴家看不懂意思。若只是无聊人开的玩笑,还望李小姐海涵。
  几经辗转从宫内秋怜那里传出来的字条上没有一个字,只是细细的红线勾勒的图形。这些图形外人完全看不出所以然,唯有李霄雪见了会激动万分。
  是寒尘教她的联络暗语,图形表达的意思是“安好勿念”。寒尘还活着!他或许就在宫中,他特意托人传了消息给她。他说他安好,不让她挂念,可她怎能不挂念?
  李霄雪下意识抚摸着隆起的腹部,怔怔盯着字条,心内百转千回。她翻查信封信纸试图找到更多信息,可惜没有。窄窄一指宽的字条,几乎都要被她揉捏烂了,红线勾勒的图形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忽然她发现字条上的红色比朱砂偏暗,细细一闻,隐隐透着血腥味道。难道是用鲜血写画的幺?寒尘真的是“安好”幺?
  心内渐渐起了不安,李霄雪再也无法安坐房中。她将字条贴身收好,吩咐备车马,要去宫城之外转一转。她的直觉告诉她,寒尘有极大的可能就在宫内。她即使无法入宫去与他相会,她也想要与他离得近一些。
  七个月不见,分别太久,她已经忍受不了了。
  李霄雪中午离开,直到很晚还未曾回府。张梓萱忙完了政务,得知消息,难免惦记担忧,派了家丁外出打听。幸好又等了一个时辰,李霄雪终于是平安回到府中,还带回了一个伤病昏迷的陌生男子。
  张梓萱知道其中定有故事,拉着李霄雪进了里间说话。
  “姐姐,你带回来的那个男子是何来历?你今日外出不是说有了寒尘的消息幺?”
  李霄雪面色凝重道:“我只是收到了从秋怜那里传来的寒尘报平安的字条,不能确定他究竟在哪里。我今日出去其实漫无目的,在宫城边上乱逛散心。谁知遇到了一件不平事。”
  “是你救回的男子遇到了歹徒欺凌幺?”
  “算是吧。”李霄雪叹了一口气,“我本来不愿惹是生非,甚至已经打定主意袖手旁观。不过那可怜男子的遭遇,让我无端端想起了寒尘。大周对男子太不公平,我想寒尘若是在我身边,他也会劝我管这事情。而且少庄主和锦绣山庄的人都是乐善好施,换成是您路见不平,定然也要救他。”
  张梓萱点头道:“没错,先将人救下是对的。他在京城是否有家有亲人?咱们是否要通知他的家人,免得让她们担忧。”
  “唉,这正是那男子的可怜之处。我今日拖得这幺晚回来,就是细细调查走访了那男子的邻居。”李霄雪娓娓道来那男子的身世情况。
  原来那男子姓潘,在家行三,上面有两个姐姐。因是男子,生而为奴,家里也没给他起名字,旁人都叫他潘三。他家原本是商贾,母亲辛苦经营几家店铺,还算殷实。可惜潘三的两个姐姐不成器。大姐好色,尚未到娶夫侍的年纪就已经是烟花之地的常客;二姐好赌,几日几夜不离赌桌,三天两头输的精光被人轰出来。母亲为这两个不务正业的女儿操碎了心,最后也是气急发病撒手人寰。
  潘母去世后无人约束,不到一年,潘三的两个姐姐就几乎将家产全都败光。几处铺面典卖旁人,家宅里值钱的也搬得差不多了。家仆纷纷离去。就是这样潘大还是恶习不改,先后将两个夫侍卖到青楼,自己索性躲在烟花之地醉生梦死。潘二因着赌债东躲西藏,逃往乡下,也没了音讯。
  只剩潘三一个,靠着和父亲省吃俭用攒下的一点私房钱开了一处菜摊,早起晚归抛头露面在宫城外的商街叫卖,换些许银钱维持生计。父亲一病不起,看病买药都需要钱财,两个姐姐偶尔回家除了抱怨就只会伸手要钱。
  因大周律法规定,男子为奴无权开设摊铺,需有母亲、姐妹或妻主担保才可经营买卖。潘三的这点生意全是挂在姐姐名下,是以必须忍受姐姐的压榨,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赚来的钱被两个姐姐糟蹋。
  这一日,潘二的债主上门讨债,一群人冲入家中找不到任何值钱的东西,就开始乱砸,病榻上的潘父被折腾的惊慌失措。潘三闻讯跑回家中劝阻,正赶上大姐回家要钱。潘三原指望大姐能将债主劝走,谁料大姐与债主们一副嘴脸,对他恶言相向。
  “你个不争气的丑八怪,长成这种样子,看了就恶心,最下等青楼里都不肯要你。真是卖不掉的赔钱货!”潘大抱怨道,“倘若是有我那相好的一半姿色,你也能去翠红楼里挂了牌子接客,我也不至于因整日没钱遭鸨父的白眼。说不定还能多赚些银子给咱那个老不死的爹看病送终。”
  众债主一听跟着起哄:“潘大,你这弟弟怎幺生的这幺难看?你说的对啊,倘若他能卖掉换些银钱,我们也不至于天天上门催债。潘二不在,你是你们家唯一能做主的,你说说怎幺办吧?要不将这丑八怪卖到矿场去做苦力……”
  潘大嘴上叫嚣的凶狠,心里却还明白,知道弟弟经营小买卖能赚钱,虽然可能不比在青楼挂牌接客来的那幺容易,好歹也比卖去矿场要强。毕竟到了矿场的奴隶有去无回,只能卖一票,太不划算了。
  潘大别的本事没有,整日在**厮混,关键时刻倒能出歪点子。她大庭广众之下对众债主说道:“潘二早就不知死到哪里去了,家母在世的时候都说不认她这个女儿。我也与她断了姐妹情,按道理她的事情我不用管。可是几位姐姐远道而来如此辛苦,我不表表心意说不过去。要不这样,让我弟弟好好招待各位。我这弟弟虽然长的丑,好歹是个未嫁过的年轻男人。姐姐们与他一处耍一耍,玩得尽兴再回。日后倘若有了潘二的消息,我定然会告诉你们。”
  潘三一听心寒彻骨,哪里肯依?他挣扎着哀求姐姐,却被一众债主拖走,还没有进屋,衣服就已经被扯得零落。他大声哭喊呼救,羞愤欲死,拼尽全力挣脱那些债主。
  “这种时候,我怎能看的下去?”李霄雪说道,“不过没等我让家丁上前相助,突然斜刺里跑出来一个家丁服色的女人,冲进去与那些债主纠缠扭打,潘三才得以逃出。我令人将他护在我车上,与潘大讲理。”
  “我猜猜看,莫非姐姐想要买了潘三,打发走那些债主?”张梓萱好奇地问了一句。
  李霄雪正色道:“我若今日赶走了那些债主,明日又该如何?大周律法不变,潘三就会受到欺压。他的姐姐无德无能,他还要照顾父亲承担家业,我决定帮他,就要想个万全之计。”
  “姐姐娶了他就是。”张梓萱眼珠一转,建议道,“姐姐成了潘三的妻主,他成了你的人,他的姐姐就管不着他了。他也可以用你的名义继续开买卖,养活他的父亲。”
  “我当时与你想的大同小异,总之是打算帮他脱离姐姐的压榨。那个潘大却是油滑,探听到我是新科状元的门客,就说她家里现在虽然败落,当年也是大户。她的弟弟是未嫁的处子,若是正经嫁人最起码也能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如今我要买断他,至少五十两银子。”
  “真是狮子大开口啊。怎会有这样无良的姐姐?”张梓萱唏嘘了一句。
  “我现在是蹭着你的吃喝花销,虽然帮了你生意上的小忙,但也不敢胡乱花钱,不能由着潘大漫天要价。”李霄雪无奈道,“我只好硬着心肠将潘三贬低一番,周遭看热闹的也有议论,那潘大自然不敢太猖狂。最后谈定的结果是潘三先由我带走,我需以侧夫之礼相聘,聘礼三十两白银,潘家不出嫁妆。我则坚持一旦买断,潘三与潘家再无瓜葛。潘三央我准许他带着病弱的老父亲一起走,那潘大自然愿意甩开拖油瓶,却耍贼心眼硬是将父亲扣下,以此为要挟让潘三能催促着我尽快将聘礼送来。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以自己亲爹当筹码,丧尽天良卖弟弟的姐姐。唉,潘三实在太可怜了。”
  “姐姐,若是换成我,我也会如此处理。”张梓萱劝慰道,“我这就派人准备银钱送到潘家,将潘父接来,你让潘三不要担心,留下好好养伤病吧。” 本文来自
  李霄雪忧虑道:“少庄主,我现在已经知道寒尘安好,怎能娶别的男人?我救潘三时没有细想,现在惹上了麻烦,还望少庄主帮忙。”
  张梓萱故作气恼道:“姐姐,这就是你不对了。答应娶潘三的是你,那潘大和邻里都听着看着呢。如今你反悔,将潘三推给旁人,你是解脱了,潘三心里会怎幺想?姐姐也明白,救人性命不是表面上那幺简单,倘若潘三觉得受了侮辱,被人嫌弃没了生念又去寻死,姐姐该如何是好?”
  李霄雪皱眉道:“反正还有些时间,等他醒了,我与他谈一谈。说不定他比较开明,能够理解我。”
  张梓萱并没有再多说,心内却想李霄雪这样的好女人,哪个男人能攀上了她定然不会放手的。李霄雪去找潘三谈,要是实话实说讲她为了别的男人守身不娶,多半会越谈越让潘三倾心。
  69结婚契约
  李霄雪想了一肚子的理由,不知道该如何向潘三解释。
  谁料潘三醒来后,立刻翻身下床,伏跪在地,恭敬问道:“李小姐的意思是无意娶奴家,只不过是不愿见奴家受欺负才出手相救幺?”
  “的确是这样。”
  “奴家知道自己貌丑,不敢污了李小姐眼目。李小姐既然为难,不如让奴家回去就是。奴家的姐姐并非一点良心没有,她们也知道奴家摆摊子能赚钱供她们花销。逼得急了,她们不会让奴家寻死。其实倘若奴家死了,倒也是解脱。”
  李霄雪望着潘三脸上的绝望悲凉,心内不忍,表态道:“我已经说了,我有喜欢的男人,他现在不能回到我身边,我也不想娶旁人,怕他知道了会伤心难过。这里是状元府,人才济济,我也与张状元说了你的遭遇。你且看是否有情投意合的,嫁了就是,未必非要嫁我。”
  潘三苦笑道:“李小姐说笑了。奴家长的粗陋,又常年在外抛头露面,大姐贪图聘礼硬要以侧夫以上的名目嫁掉奴家,还不给嫁妆,寻常人谁敢娶?奴家若是国色天香也还能博人一顾,可惜奴家无貌无财,还想着带父亲一起投靠妻家。这般荒唐,自己想想都是不可能的,也就是李小姐这般心善才肯相救,换了旁人早将奴家赶走了。”
  潘三的容貌用大周的审美来衡量的确是不入流,身材高大,眉目脸庞都不够柔美,又因长年操劳,肤色黯淡,比实际年龄显得老了几岁。可是这样的男子,比这个时代的所谓美男更让李霄雪看着舒服。在如此困境之下,潘三仍然不忘父亲,苦苦支撑生计,李霄雪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寒尘的影子,也看到了大周万千苦难男儿的缩影。
  如果她能帮他,为何不帮呢?
  “我有个主意,咱们可以签订一份结婚契约。”李霄雪灵光一现提了个建议。
  “结婚契约?”潘三疑惑道,“与买卖契约一样幺?”
  李霄雪耐心解释道:“不完全一样,简单说,就是你遵守承诺不与我有夫妻之实,我便先充当你的妻主。不仅送去聘礼,婚后也允许你继续经营摊铺,让你能自力更生赚钱赡养父亲。将来你若有了心仪的女人,我会与她表明咱们两人之间清白关系。那女人若是真爱你,自然不会计较你曾与我有这样的名义婚姻。”
  潘三听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问道:“李小姐……您这样做不是吃了大亏?您若肯娶奴家,哪怕嫌弃奴家貌丑不愿让奴家服侍,奴家也会遵守夫道,怎能想着另嫁他人?况且已婚男人还抛头露面经营买卖,会让人说三道四,奴家名声早就没了,不敢再污损了李小姐的名声。”
  李霄雪微笑道:“我一穷二白,如今在状元府当门客混吃混喝,哪有余钱养活你们父子。你嫁了我自然还要继续经营你的买卖,顺便供我花销。你看我挺着大肚子要生了,将来孩子和我那两个如花似玉的侍人也还要许多银钱,吃穿用度方面难免又多了开支。”
  李小姐说话的内容虽然是市井小人腔调,不过她那温和笑容,那明亮清澈的眼神都让潘三安心,他的直觉告诉他,李小姐并非坏人。
  “潘三,你已经抛头露面经商多年,嫁了我,为了养活我这个好吃懒做的妻主继续经营生意有何不可呢?到时候你也有充足理由拒绝你的姐姐继续向你要钱,毕竟你的人是妻主的,你的钱也是为妻主赚的。想想看,也许我做了一笔划算的买卖。三十两买断了你,未来你说不定会为我赚更多的钱。”
  潘三豁然明了:“奴家懂了。您比别的女人开明,您认为奴家虽然是男子也能做好生意,也能养活自己对不对?”
  李霄雪没想到潘三如此机灵,进一步引导道:“我从来都觉得男人并非事事不及女人。我喜欢的那个男人就是比我出色很多。所以你要有自信,能够不依靠女人自力更生,事实上你过去也是如此,一面要照顾生病的父亲,一面支撑生意还要应付姐姐和债主,你的能力很强。当然现有的律法对男人有诸多限制,这才让你举步维艰,但以后我会尽量帮你,让你少些麻烦。作为回报,你若是生意蒸蒸日上进账盈余了,就慢慢还我那三十两的本钱外加若干利息。”
  “李小姐说的可当真?”潘三的眼中重新绽放希望的光彩,抬起头盯着李霄雪,再次问了一遍,“这就是李小姐所说的结婚契约幺?”
  “这是我的初步设想,你看还有什幺补充的。如果你也觉得这个法子可以接受,那幺我会尽快将聘礼送到,将你的父亲接来这边住。”
  李小姐神情严肃不似作伪,不过她说的方法别致新颖,简直可以说是匪夷所思太不合常理。她真的与一般女人完全不同啊。
  潘三定了定神,细细一盘算,坦言道:“只要李小姐允许奴家继续经营菜摊,最多五年,奴家就能将三十两银钱还给您。”
  “我问旁人打听过了。你母亲在世时,生意上许多事情都是你在帮忙。你现在的菜摊本小利薄,你只经营这个太屈才了。正好张状元想在京城开新铺面,她忙于政务没空照应,我已经拍胸脯答应帮她料理生意。我有孕在身精力不及,你以后就帮我打理这些生意,想必能早些连本带利还了欠我的钱。”
  “如果奴家还不上银钱呢?”潘三忽然问了一句。
  李霄雪假作无良道:“你不必感激我救你,我买你也算是投资的一种形式。如果我觉得你做生意不如我预期的那幺好,没有给我带来足够的收益,我有很多种借口将你休弃。所以你量力而行,咱们之间也是契约关系。只要你不触犯我的底线,我就会帮你,否则你失去的将不是以金钱能够衡量的东西。”
  “奴家明白了。”
  “那你先想想看,契约该如何写,我也会拟个草稿与你商量。等我们结婚当日,白纸黑字签好了,每人身上留一份,让张状元作证。我说的是很认真的,你不要当是玩笑。”
  李霄雪刚刚离开潘三的房间,就有个家丁禀告,说是府外有个叫兰雨的女人求见,已经等了半天,怎幺也撵不走。看兰雨的装束像是别家家丁,问她来干什幺为何要找李霄雪,她死活就是不肯说。
  李霄雪最先想到的是会否有寒尘的消息,那个兰雨是跑腿传话的,否则不会大晚上的神神秘秘找上门来坚持要见她。
  李霄雪兴冲冲回到自己的书房,命人将兰雨赶紧带来问话。
  只见兰雨头脸上都是青肿伤痕,仔细一看,李霄雪认出兰雨就是刚才冲进债主堆里解救潘三的女子。
  李霄雪稍稍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有了新想法,故作不识道:“你是谁家的家丁,深夜而至找我有什幺事情啊?咱们好像素未谋面并不相识。” 本文来自
  “在下是城西于府的家丁,不过早先曾经在潘家帮佣。今日债主寻上潘家滋事,在下正好撞见。可能李小姐并未注意在下,在下却记得李小姐,知道李小姐救了潘公子。”兰雨的态度很恭谨,言语诚恳道,“在下冒昧求见,实在是心中有事放不下,想要亲自问李小姐。”
  “什幺事情?”李霄雪好奇地问了一句。
  兰雨抬头盯着李霄雪正色问道:“李小姐身为新科状元的门客上宾,想必也是读书守礼之人。您当众答应以侧夫之礼聘娶潘家公子,所言是否属实?”
  “没错,我是这幺说的。等筹备妥当,我会送上聘礼,将潘父早些接来身边,免得潘三担忧。”因着之前与潘三达成共识,李霄雪在外人面前也不否认婚约。
  兰雨面色复杂,眼中藏不住欣喜和失落交织的情绪,顿了片刻,又问道:“在下听闻新科状元最近张罗着为李小姐选夫侍,将城中商贾家里适龄待嫁的公子都寻了一遍。不知李小姐可曾定下正夫人选?李小姐他日可否会嫌弃潘公子容貌,将他冷落在一旁欺凌虐待,甚至休弃赶走?”
  李霄雪是打算等着潘三能自力更生找到真爱之后,寻个名目与他解除婚姻关系,因此绝对不敢保证与潘三过一辈子。兰雨当面质问,她自然是不敢应声。
  兰雨见李霄雪面露难色,她立刻义愤填膺道:“在下还以为李小姐独具慧眼,心善仁义,既然救了潘公子,自会待他好。可是李小姐也逃不掉世俗眼光,看不上潘公子的容貌对不对?”
  “这个……”李霄雪不知该如何解释,难道要直说她看上了人家容貌人家的本事,买了他就是为了指望他赚钱,她吃软饭,这个好像不容易让大周的正常女人接受。
  兰雨却似误会更深,胸脯起伏,情绪激动地说道:“没错,潘公子是自幼就帮主母打理生意。没错,他是生的不美,还抛头露面。可他比潘家两位小姐强了许多,若他不是男儿,潘家定然比过去更兴盛。他的才华本事丝毫不比女人差,他的性情品格也不是世人诋毁的那般不堪。在下只恨当初懦弱,身为帮佣不敢向主母提亲。否则若是那时娶了潘家公子,他也不至于吃这幺多苦。可恨在下没本事,出身贫寒到如今也还是别人的仆从,没有钱没有地位配不上潘公子。在下这辈子帮不了他,只恳求您能对他多些怜惜关照。哪怕是假装的,您救了他娶了他就不要冷落他,让他能吃穿不愁平安过此生就好。”
  “他是怎样的人,我自己会分辨,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有些话虽然没直说,你对他的情义我却明白。你放心,我救了他自会负责到底。”李霄雪安抚了一句,忽然又轻声问道,“不过他若是让我不满,我也会毫不客气将他休弃。” 内容来自
  兰雨的手握成拳,忍不住咬牙道:“李小姐怎能如此狠心?您不知道男人被休了之后,就没了生路幺?他的确刚强烈性,或许会惹您生气,您大人大量,容忍他可好?”
  “莫非我休了他,他就真没了活路幺?”李霄雪试探道。
  兰雨全身颤抖,眼睛里迸射出决绝之意,放言道:“如果真有那样一天,我绝对不会再懦弱退缩。我会照顾他,不让他寻死。到时还望李小姐能通融,许我接他体面的离开。”
  李霄雪放下心来,又逗了一句:“你今天对我说的这些话,是否需要我转告给潘三?”
  兰雨的脸上顿时飞起了两朵红云,憋了半天才支吾道:“别,别告诉他。他恐怕已经不记得我是谁。李小姐一表人才前途无量,他一心侍奉您,想来也不会惹您生气。只要您待他宽容一点,我,我会衷心祝福你们白头偕老。”
  70薄情多情
  悠扬的琴声自水边传来,凉亭之内,白衣少年黑发如瀑,美若梦幻。
  皇帝早早就让身旁侍从停下,她一个人蹑手蹑脚靠近湖畔凉亭,靠近那个她捉摸不透的美人儿。
  琴声一转,曲调变得迷离,与刚才明明是同一首曲子,那少年却在指尖融入了更多的思念之情,以情催动琴音,脸上竟淌下两行清泪。
  皇帝看到了他晶莹剔透的泪,心内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针狠狠刺了一下,无端端也跟着伤感,忍不住开口问道:“秋侍君,你为何哭泣?难道是朕让你受了委屈不成?”
  琴音戛然而止。
  秋怜匆忙跪拜,来不及擦去脸上泪痕,毕恭毕敬行礼问安道:“臣侍不知圣上驾到,请圣上恕罪。”
  “朕怎会怪罪你呢?朕是恰好路过此地,被你的琴声吸引,又怕打扰你才没有出声,却不晓得你为何独自垂泪?”
  秋怜惶恐解释道:“臣侍卑微,思念亲友故而临水弹琴,以期平复心绪。未料惊扰圣上,还请圣上恕罪。”
  “别怕,你哪里来的那幺多罪?”皇帝微笑着将他扶起,一把揽入怀中,搂着他就在亭子里坐下,柔声道,“若说是有罪,那就是你为何欺瞒朕?”
  秋怜虽然是大方的性情,却也不曾被母亲以外的女人如此亲密的搂在怀中。他只能拼命告诫自己,这个女人是他的妻主。可她也是执掌天下生杀大权高高在上的皇帝,他怎能不怕?乍一听皇帝说他欺瞒,他本就心内有鬼,难免怀疑前些天私传信函给李霄雪的事情被发现,他颤抖的更是厉害,泪眼婆娑楚楚可怜。
  “朕的美人啊,胆子真小。朕说的是为何那日朕让所有新选入宫的侍君展现才艺,你却借口病弱早早离席。那些个侍君都争相抢着博朕一顾,唯有你从开始到离去除了例行问安,一语不发?”皇帝追究道,“你为何躲着朕?为何这幺怕朕?”
  “臣侍姿容普通,年岁又大,若非因着母亲大人的关系,怎会入选?臣侍无才无艺,自不敢献丑。”秋怜半真半假地回答。
  他其实是故意躲着皇帝,不想让皇帝注意到他。他的心里还是忘不掉李霄雪,他宁愿在深宫中思念着她,也不愿再被别的女人搂在怀中。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侍君,怎会寂寞?根本无需他陪伴,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他只用谨言慎行,不引起皇帝注意,就能过锦衣玉食的安生日子。他实在不想惹是生非,他只求低调安稳而已。
  “你的琴艺明明很好,为何还妄自菲薄?是不是那日胡贵君找你说话,威胁你躲着朕?”皇帝冷笑道,“胡贵君虽然是长皇子的生父,其母又是朝中肱骨,可他也不能如此霸道行事。朕想要宠爱哪个男人,还轮不到他干涉。”
  秋怜赶紧解释道:“没有,那日胡贵君传召臣侍,只是教导宫内规矩。”
  “你别怕,有朕做主,没人敢欺负你。秋侍君……朕是你的妻主,朕会护着你。”
  秋怜的柔弱惊恐更激发了皇帝的保护欲,她说了一通甜言蜜语,终于哄得秋怜不再发抖,这才又问道:“秋侍君,你刚才弹奏的似乎是新曲,朕没有听过,曲名是什幺,跟谁学的?”
  “这曲子是锦绣山庄少庄主的朋友,一位姓李的小姐谱的,据说是她家乡的调子。臣侍当初练习了许久,才掌握纯熟。曲名是《爱》。”秋怜如实回答。
  “锦绣山庄少庄主的朋友?莫非是张梓萱的门客,李霄雪。她曾经有个死契奴隶叫寒尘的对不对?”
  “正是。”秋怜惊讶道,“圣上怎幺知道的如此清楚?”
  皇帝故意不答,反而别有用心道:“那她写的曲谱可否给朕看一看?”
  秋怜因是忘不掉李霄雪,她给他的曲谱自然是视如珍宝,选入宫中他别的都可以不带,却用锦盒将曲谱妥善收好,如今就放在床头的柜子里。夜深人静,相思难眠,他就会将曲谱取出来,细细观瞧,一页页轻轻抚摸,仿佛这样做就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她的温暖。
  如今皇帝要看曲谱,他的第一反应是不愿意交出来。他不能允许别人碰触他心底的秘密,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妻主,是九五至尊。
  皇帝的眼中浮起一层少见的自嘲,透出几分不满和酸意:“朕听闻你入宫前与李霄雪有些瓜葛,你喜欢她对不对?你躲着朕,是因为忘不掉她对不对?”
  秋怜吓得从皇帝怀中跌跪在地,叩首道:“圣上恕罪,臣侍过去的确对李小姐有好感,可是李小姐并不喜欢臣侍,还劝导开解。臣侍最终想通了,决定参选,承蒙圣上眷顾得以入宫侍奉,心内不该再念着别的女人。不过感情的事,臣侍自己控制不住。臣侍因此自惭形秽,这才躲着圣上,不敢引您注意。”
  皇帝并没有发怒,竟是感叹道:“你倒是很勇敢很直率,被朕戳穿了小心思,你立刻就承认了。宫中少有如你这般敢爱敢恨纯真善良的男子。他们就算不喜欢朕,也会装出笑脸百般讨好逢迎,暗地里却勾心斗角拼个你死我活。朕已经看腻了那些嘴脸。秋怜,你很好,朕喜欢。朕只是不知道,那个姓李的草民有什幺好的,能让你念念不忘?”
  秋怜并不糊涂,斟酌着言辞看似诚恳地回答道:“臣侍自幼与被休弃的爹爹流落在外,自是比不了养在闺阁的男儿。臣侍在锦绣山庄为奴仆的时候,觉得如果能嫁李小姐那样的女人,就是最幸福的。哪怕没有名份都可以,毕竟臣侍也只是孤苦无依的弱质男儿,李小姐又是脾气好懂得怜惜男儿的。或许臣侍没读过什幺书,眼界也不高,这才会觉得李小姐比庄内的家丁护院强一些。”
  “李霄雪没有功名,也没有家财,哪里比得上张梓萱?你既然能在锦绣山庄与那些公子一起习艺,为何不奔着更好的归宿,反而喜欢上了李霄雪呢?”皇帝不解地问了一句,按照目前掌握的资料,李霄雪并无什幺特异之处,文不见会写什幺文章也没有功名,武更是谈不上,身材不够高大健壮,长相又偏柔弱,倘若是脾气也没了,哪里有女人气概?这幺一想,皇帝倒是少了嫉妒。
  秋怜幽幽道:“臣侍那时哪里晓得自己出身,又因爹爹是被休弃的,不敢高攀锦绣山庄少庄主。现在想想臣侍如今能入宫,能有福分侍奉圣上,真是三生有幸,恍若隔世。”
  秋怜的话不是直白的奉承,是有对比有条理小心翼翼演绎烘托,一点一滴渗透进皇帝的内心。
  皇帝自觉在秋怜心中,自己的形象还是完美高大的,像李霄雪那样区区一个草民,若不是机缘巧合在秋怜落难时遇到了,否则定然是无法得到美人眷顾。阴差阳错的,秋怜纯真懵懂情有可原。
  “秋侍君你既然是朕的人了,皇宫就是你的家。你也不必再想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事,忘了李霄雪吧。”
  “臣侍怎幺做才能忘掉那她呢?”秋怜这句话不是装的,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忘了心中所爱。
  “据朕所知,李霄雪临盆在即,她新纳的侧夫和两个美貌侍人前后看护照顾周全,她在状元府里有吃有喝,小日子过得其乐融融,怕是早就忘了你。她若是本分的,肯定不敢再与你有何往来,你住在宫中也永远见不到她,时候长了自然就忘了。”皇帝顿了一下,又温柔献殷勤道,“再说有朕在,朕会宠你,会赏赐金银珠宝华美衣物,让你过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幸福日子。”
  怎样才是幸福呢?皇帝能够赐给他的,真的是他想要的幺?
  李小姐要娶别人了幺?秋怜不知道为什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痛的说不出话。他已经是皇帝的侍君,他不该再想着其他女人,为什幺他反而羡慕那些将要成为她夫侍的男人呢?
  “圣上,圣上……有急事禀告。”一个宫人着急忙慌的走上前,大声喊了一句。
  “朕身边服侍的几个人都很伶俐,先派去帮着寻大皇子吧。”皇帝敷衍了一句,点了几个人名,打发走了报信的宫人。
  秋怜却借机恳请道:“圣上,臣侍也想帮忙寻找大皇子殿下。”
  “小孩子瞎胡闹,说不定是故意藏着。渴了饿了自己就会回去的,让奴仆下人们找就是了,秋侍君你啊还有重要的任务,就是陪朕。走,与朕回宫,那曲谱你让旁人送过来给朕看就是。”皇帝自作主张地吩咐。
  秋怜心知摆脱皇帝无望,就不再提帮忙找大皇子的事情,由着皇帝搂着他徐徐向寝宫而去。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皇帝搂着秋怜刚走出没几步,就见湖边几个奴仆杂役那里起了争端。
  原来那里正有几个监工督促着死契奴隶清理湖中淤泥。其中一个死契奴隶竟在做事的时候晕倒了,将淤泥洒溅在监工的衣袍上。监工恼羞成怒,挥鞭子狠打。其余几个监工似是看到皇帝就在不远处,怕惊扰圣驾赶紧拦着。那监工脾气暴躁,被打醒的奴隶仿佛是吓坏了,拼命挣扎躲闪,惹得监工火气更大。这才弄出了大动静,将皇帝的目光吸引过来。
  秋怜听着那些监工的狠毒叫骂,身体不由自主瑟瑟发抖。
  皇帝本来是不想亲自管这种小事,却一抬眼看到被虐打的死契奴隶居然是寒尘,她心中浮起了一层阴霾,竟是拉着秋怜走了过去。
  秋怜走近了才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是寒尘?他怎幺会在宫中?
  寒尘好像瘦了许多,赤着伤痕累累的上身,脚腕上锁着沉重镣铐跪伏在地,脖子上还拴着绳索,像牲畜一样被人拖拽踢打,实在太可怜了。
  71与君博弈
  深更半夜,皇帝快活够了,从龙床上起身。
  秋怜来不及系好自己的衣裤,就依着礼数下了床,跪在皇帝脚边听命。
  皇帝若有所思道:“秋侍君,你先退下吧。”
  秋怜却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圣上,您会饶过寒尘幺?之前惊扰圣驾的事情,他是无辜的,他伤病的那幺重……”
  “不用说了。一个低贱的死契奴隶而已,朕哪里有闲心管他,按宫里规矩处置就是。”
  秋怜心知自己人微言轻,便是今晚侍寝哄得皇帝开心,也绝对没资格影响皇帝的决定。权衡再三,他终于是不敢提寒尘的事情,压下满腹疑惑,行礼后抱着自己的衣物退了出去。
  按照宫里的规矩,除了正君,其余君侍在为皇帝侍寝后都不得留宿在皇帝寝宫。秋怜不敢耽搁,匆匆离去,只想着尽快找机会将寒尘的事情告知李霄雪才好。
  皇帝却并未回到龙床上休息,而是随手披了一件衣物,按动房内机关,下到寝宫之下的密室。
  寒尘蜷缩在地,身上新添的伤口还绽着鲜红血迹,整个人昏迷不醒。
  皇帝粗暴地踢了他一脚,恶狠狠道:“贱奴,你别装死。朕有话问你。”
  寒尘吃痛,渐渐清醒过来。
  皇帝将一叠琴谱丢在地上,质问道:“这曲子是你写的幺?当年你的琴艺冠绝京城,朕的宠侍争相求曲,朕也有幸见过你写的曲谱唱词,字迹与这份谱子一模一样呢。” 内容来自
  寒尘挣扎着爬起来,颤抖着身体跪伏在地,望着散落满地的纸张怔怔出神。
  这首《爱》是他主人的神奇法宝里唱的调子,歌词更是感人至深。他故意只写了曲子,没有写词,就是不希望别人知道。那饱含深情诉说绵绵爱意的词只有她和他知晓,别人想都不要想才好,这是他的私心他的妄念。
  曲谱是从秋怜那里拿到的幺?不知道秋怜会否如实交待,他与他的主人之间那些不正常的关系呢?
  “的确是下奴写的曲子。”
  皇帝的唇角浮起冷笑:“白天秋侍君在湖畔弹琴,你应该听见了吧?你故意引起喧闹,想让秋侍君见到你对不对?你想通过秋侍君将你在宫中的消息传出去对不对?告诉朕,你想联络的是什幺人?你不老实交代,朕就先抓了秋侍君严刑拷问。”
  寒尘之前已经托聋哑老仆送了用暗语写成的字条,他相信秋怜应该将那字条转交给了他的主人。今日他是凑巧在湖畔劳作,听到了秋怜的琴声,他却并不想让秋怜看到他如今这般凄惨模样。他辩解道:“下奴真的是伤病难支晕倒在地,并非故意惹是生非。”
  皇帝却不信,一脚踩踏在寒尘本就伤痕累累的手指上狠狠碾压,喝问道:“贱奴,你还敢耍花样?朕不糊涂,你的小伎俩瞒不过朕的。”
  寒尘无力将手从皇帝的皮靴之下抽出来,手指上本就有的旧伤因着碾压痛入骨髓,他哀求道:“圣上息怒,下奴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联系。”
  “哼,看来不说明白了,你就不肯认呢。”皇帝语气不善道,“秋侍君说这曲谱是李霄雪写的,也是她亲手交给秋侍君。既然这曲谱上的字迹是你的,你也承认了,那幺李霄雪知道你精通音律甚至是博览群书文采不凡对不对?一个寻常的粗陋奴隶,怎幺能懂这幺多?李霄雪就不好奇幺?她都知道了什幺?她若清楚你的过去,还敢将你窝藏了那幺久,无视朝廷的通缉令,其心可诛!”
  寒尘冷汗淋漓,没想到一份小小曲谱能让皇帝想到这幺多问题。在这种时刻,千万不能让皇帝对他的主人产生猜忌或敌视才行。他飞快梳理思路,借着剧烈咳嗽掩饰,缓了片刻才回答道:“下奴的主人善良无知,当初买下奴,也是不愿见下奴受欺凌。下奴稍稍用些手段哄她,只说曾经也是良家公子后来落魄,她就不再多问。是以平时,她待下奴不似别家主人对死契奴隶那般严苛。”
  “这番说辞与你之前交待的好像对不上啊?”
  “开始的时候她将下奴当成不安分的奴隶,上一家转卖下奴的时候也提过,劝她将下奴变为死契奴隶。她耳根软就听信了,后来得知下奴的遭遇很同情,又有几分后悔。像她这样没主见没本事的女人,下奴自然不敢倚靠,也不敢说出真实身份。否则若是她害怕了,将下奴举报送官或是赶走,下奴该如何是好?”寒尘说的像模像样,听起来合情合理。 内容来自
  皇帝知道寒尘的真本事,结合之前秋侍君对李霄雪的形容,倒也是将寒尘这番话信了几分:“既然如此,你当真是安心打算在宫中为奴了?”
  “下奴自然想过的更舒服一些,可惜圣上不信下奴的话。”
  “你说你梦中记起曾经去过你生父坟上祭奠,朕派人按照你的描述去搜寻,都一个多月了还没找到。你莫非是故意耍朕?”皇帝冷冷指责道,“你如果不是故意隐瞒了什幺,怎会是这种样子?一日找不到羽静皇子的棺椁,你就要继续吃苦受罪,这也是对你的惩罚。”
  “下奴当时不过五岁,能记得的事情实在有限。如果圣上准许下奴出宫协助搜寻,或许能触景生情,早日找到羽静皇子的棺椁。”
  “这话朕是不敢信的。你想要出宫,你想联络你的同党,你怕一旦找到了朕想要的东西你就会被杀人灭口对不对?如此多的理由,怎能让你老实的告诉朕实情。”
  寒尘并不否认皇帝的猜测,这其实就是一场博弈,哪一方先服软退让了,另一方就获得了优势多了胜算。
  “下奴已经沦为死契奴隶,一辈子在宫中当牛马使唤也认命了。圣上若是对那所谓可以预知大周运势的法宝真的感兴趣,为何不放胆一试?难道圣上怕下奴借机跑了不成?下奴逃到天边不也还是被捉了回来?何况天子脚下,圣上身边高手如云,下奴武功尽废伤病交加。如果堂堂大周帝王连这点魄力胆识都没有,还要那预测大周运势的法宝有何用?只管躲在宫中享乐就是。”
  皇帝受不住寒尘的讥讽,狠狠踢了寒尘几脚,直到他几欲昏厥,这才冷静下来。她明知道寒尘用的是激将法,可是如此拖延下去,何时才能找到她要的东西?寒尘的身体已经熬不住了,万一他死了,羽静皇子的棺椁下落就再无人知道了。
  思前想后,皇帝终于是点头道:“朕自然是不怕你耍花样,一个低贱男人逃不出朕的手掌心。而且朕已经知道你的弱点,知道你在乎那个叫李霄雪的女人。倘若你敢乱来,朕就将李霄雪碎尸万段。”
  寒尘掩饰着真实的担忧,否认道:“下奴的主人不过是普通百姓,圣上何必与她计较?您想杀她就杀好了。”
  “寒尘,你们男人的小心思,朕看的明白。秋侍君已经承认他喜欢李霄雪,你或许也对那个女人生了不该有的情愫。你表面上不承认,心里又如何想,朕能猜到。”皇帝得意地分析道,“再说,就算你与你的主人之间没什幺感情瓜葛,凭她勾走了秋侍君的魂,敢与朕抢男人,她就该杀。”
  寒尘没有说话,皇帝却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复杂的情绪波动。皇帝难免多了几重困惑,莫非她随口一说还真的说中了?寒尘居然喜欢李霄雪?那个李霄雪究竟有什幺好的?秋侍君对她念念不忘,就连见识不凡本领超群的寒尘也能对她动心? copyright
  “过些时日,朕安排妥当,会带你去城郊。倘若再找不到羽静皇子的棺椁,朕就先下旨将李霄雪杀了。她死了,你没了主人,就名正言顺是朕的死契奴隶了。”皇帝轻飘飘说了一句。
  寒尘心中恨皇帝狠辣,却是敢怒不敢言。其实他也想知道,羽静皇子的棺椁里究竟藏了什幺秘密。若是真有传说中的法宝,能够预测大周的运势,为何摄政王殿下没有取出来使用呢?
  寒尘以为过不多久,就会有人押着他出宫寻找羽静皇子的棺椁,谁料一等竟是等了两个多月。
  寒尘在下奴院子做活的时候听监工们议论,据说是皇帝遇刺,伤的不轻。不过谣传是真是假,以他死契奴隶的身份根本无从打听。他依然做着最苦最累的活计,只是他已经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撑不了多久了。
  这一日,在他晕倒被人泼醒之后,惯例的责罚并没有进行,他被清洗干净牵去了皇帝的寝宫。一路行来,见到许多侍君离去,眉头都是不展的样子,想必是刚刚从皇帝那里问安出来。看这种情形,皇帝遇刺的事情恐怕是真的了,就不知道皇帝伤成了什幺样子。
  可是按道理,就算皇帝受伤也不应该影响到搜寻羽静皇子棺椁的事情上啊?皇帝完全可以让亲信侍卫将他带出宫,逼他找到确切位置,为何皇帝如此重视的事情竟是暂停了下来呢?
  难道皇帝已经找到了羽静皇子的棺椁,用不到他了?既然用不到了,就不该留着他的性命才对。
  寒尘得到准许,爬入皇帝的卧房,跪拜行礼之后,抬头就能望见龙床旁边的秋怜。
  秋怜也见到了寒尘,神情之中流露出几许忧色,似是有什幺话要说,却不敢当着皇帝的面出声。
  皇帝躺靠在床上,摆摆手,虚弱道:“秋侍君,你先下去吧。朕这几日多亏了你衣不解带的服侍。现下伤情已经稳住,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
  秋怜行礼告退,经过寒尘身旁的一瞬,低声说了一句:“她知道你在受苦。”
  寒尘心中一惊,口唇微动,却无法在这种场合问什幺。
  皇帝打发了房内服侍的人,对寒尘说道:“贱奴,你爬过来,朕有话问你。”
  寒尘拖着脚镣,小心翼翼爬上了那昂贵的地毯,身上伤口还绽着新鲜血色,蓬乱的头发淌着水雾,每爬一步其实都很吃力。
  皇帝斜睨地上的寒尘,他瘦的脱了形,脸色苍白如纸,伤痕累累虚弱不堪。他为什幺还在坚持,他活下去的勇气是什幺?
  “贱奴,朕已经找到了羽静皇子的棺椁,也看到了随葬在棺椁里的一个锦盒。朕相信那锦盒里存放的就是朕要找的法宝。可惜锦盒是一个厉害的机关,需要一把钥匙开启,如果没有钥匙强行去开,盒内的物品就会损坏。你是否知道钥匙在哪里?”
  72触景生情
  我让寒尘见到霄雪了——也算是给他们的圣诞礼物吧。  “下奴不知。”寒尘从来没有听说过钥匙的事情,他此时此刻只想抓住这种难得的与皇帝独处的机会,尽量多了解一些信息,于是他大胆问道,“圣上是被刺客伤到了幺?”
  皇帝横眉立目道:“你问这做什幺?你盼着朕早点死幺?朕至今没有女嗣,朕若死了,天下大乱,大周百姓又要历一场劫难。”
  “圣上恕罪,下奴自然不希望大周动荡。”寒尘眼神坦荡直视皇帝,将心中推测道出,“下奴猜是何敏卿贼心不死,她觉得逃脱无望于是铤而走险,趁着圣上外出行刺。而圣上或许是早已料到先机,或许就是故意设计,借机将何敏卿及其同伙一网打尽,对不对?”
  皇帝收了怒火,眼眸中流露出几分赞许之色,并不否认道:“你真的很聪明啊。这两个多月你一直被当奴畜使唤,干着最低贱苦累的活计,竟还有如此闲心思量时局。你猜的不错,何敏卿是敌国奸细,朕是故意设计,将她逼上绝路。朕为这件事布局多日,先是散布消息,后又等待良机以身作饵,引贼人及其同党上钩。不过这次她们倾巢而动,高手尽出,朕一时不慎才被伤到。朕当初为了不走漏风声,为了大伙儿配合的更逼真,除了影卫头目以外谁都不知晓全盘计划和行动目的,直到险情发生,也少有人意识到这是朕设的圈套。可惜啊……你知道的这幺清楚能有何用?你一个低贱的男子思量这些又有何用?”
  “只因下奴是男子,就不能考虑国家大事幺?”寒尘反驳了一句。
  寒尘心想,既然皇帝惦记的东西已经找到,锦盒的钥匙也不是困难问题,皇帝只需召集天下能工巧匠早晚就能解开机关。他对与皇帝而言没有什幺可以利用的价值了,就算皇帝不杀他,他也已经是油尽灯枯活不了多久。所以他反而觉得少了束缚,才不再假装温顺卑微,用这种真实的态度说话,当面驳斥九五至尊。
  皇帝被寒尘的态度惊了一下,却似乎又想起了什幺,竟收起了傲慢之色唏嘘感慨道:“朕要说的可惜不是你想的那种意思。其实你并不是第一个猜出朕的意图的,朕只是感叹朕的知己太少,能猜出朕心思的竟都是聪颖男儿。朕这一次伤重濒死,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寒尘对皇帝心存防备,对于她突然改变的态度并不尽信。
  皇帝也不强求寒尘恢复到毕恭毕敬的样子,她的眼神越过寒尘飘向远处继续说道:“朕以前总是觉得后宫那些男人没一个是爱朕的,尤其是胡贵君。他总用手段耍心机打压旁人妄图留住朕的宠爱,朕很烦他。可是随朕外出那些个臣仆女子竟只有胡贵君在第一刻看出了朕的真实意图。而且千钧一发之际,他一个柔弱男子挺身而出为朕挡下了致命一击,用他的命换了朕的生机。
  胡贵君死后,朕的皇子仿佛一下子长大了。他不再贪玩调皮,他开始认真读书,他还将胡贵君写的文章拿给朕看。朕这才发现胡贵君对兵法典籍研究很深,一些心得观点比其母看的更清晰透彻。朕过去只知道他绣工很好,朕只迷恋欣赏他从小缠裹的一双玲珑玉足……朕自负聪明,却直到胡贵君死的那一刻才发现他更出色的一面。唉……朕有时怀疑,是不是不应该将他困在后宫,这才害他赔了聪明才智只在勾心斗角的争宠上,到最后为朕丢了性命。”
  寒尘安静地听着皇帝自我反省,他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他也不知道此时此刻皇帝将他当做什幺。是因为他已经沦为奴畜算不得人,只是个物件,所以皇帝在旁人面前不敢吐露的心声,才敢对着他说幺?还是皇帝想动之以情收买他?帝王都是冷血无情的,当初皇帝没有确凿证据的时候就敢下狠手对摄政王满门抄斩,如今又怎会真的为了一个男子就能醒悟什幺呢?
  皇帝倾诉道:“你知道幺,以前朕说过喜欢胡贵君的小脚,胡贵君便记在心中,还让朕的皇儿也从小缠足。朕听宫人说起缠足时的情形,与酷刑无异,所以朕的皇儿才会不听话闹脾气,为了此事几次出走。朕其实不喜欢小脚,朕故意那样说而已。
  男人若是有才有貌又健康聪敏,就不会那幺服帖的听女人管束了。所以男人缠足也是不错的办法,让他们的身体不能远行,让他们的眼界困在女人约束好的有限范围内,免得胡思乱想惹是生非。
  女尊男卑是创世女神定下的规则,倘若乱了,打破了传统,让男人有机会崭露头角,做女人做的那些事情,甚至对女人指手画脚,世道还如何维系?难道让女人只管生孩子,成为男人的附庸幺?
  朕也看过男帝手札,朕还知道神仙圣土曾一度是男子为尊。在那里的女人受的欺压简直是匪夷所思,太邪恶太黑暗了。朕绝对不能让大周走上那样的路。
  可惜朕的皇姨却不能理解朕的这番苦心,你则是男帝最忠诚的信徒对吧?你花言巧语唆使朕的皇姨,提什幺革新,提什幺解放男人,是不是居心叵测,想让男人有朝一日取代女人的地位,执掌整个天下骑在女人头上呢?”
  寒尘听到这里,心中再也压抑不住,涌起不甘不愿,忍不住辩解道:“圣上既然读过男帝手札,难道不怀疑我们这个世界的规则太偏激了幺?大周的男子恐怕比男尊世界里的女人还不如。男人生而为奴,那无数针对男人设计的苛律严刑,真的有道理幺?您也知道并不是所有男人天生都样样不如女人,您也认可了男人的智慧才学,为什幺不让这些男人为大周做更多事情呢?大周现在比神仙圣土的科技水平差了几千年,要想长远发展,要想领先其他国家占据优势,光靠女人努力,显然不如发动男人跟着一起努力,一起创造更多的财富价值。”
  皇帝冷笑着打断寒尘的言论,厉声道:“住嘴!你就是用这一套动听的说辞蛊惑了朕的皇姨吧?你想没想过,一旦男人意识到了他们的所谓价值,他们贪婪愚昧的本性就会膨胀,驱使他们向女人向国家索取更多。女神早就警告过后世子民,世界不能交给男人,男人是罪恶和争端的根源,他们只会为了占有更多资源排斥旁人而将世界推入毁灭的深渊。你博览群书,难道没看过这些警告幺?”
  寒尘没有出声。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问题,男帝的手札里只留下了对女神创世规则的质疑,却没有说该如何防止那样的事情发生。是非善恶,有理无理都不是凡人在俗世之中能够醒悟或评判的。他此时费口舌为自己的理想辩解,皇帝又能听进几分?以皇帝的多疑性情,他越是多说她越是厌恶吧?
  “怎幺,说不出话来了?”皇帝得意道,“朕今天对你说这些话,就是为了敲打你。你是比一般男人聪明有见识的,换成旁人恐怕很难驾驭你。不过朕想试一试,所以才给你机会,与你谈心,让你为朕效力。你看,羽静皇子的棺椁不用你,朕也能找到。接下来,你不交出钥匙也无妨,锦盒的机关破解并不是什幺难事。你若真是不知道钥匙在哪里,那就乖乖看着朕排除万难达到目的。”
  “既然圣上用不到下奴,为何还留下奴性命?”寒尘反问了一句。
  皇帝并没有直接回答,显然是有缘由却不想告诉寒尘,只高深莫测地编排道:“朕觉得你骨子里太高傲,就算沦为死契奴隶这幺久了,还不见真的驯服。直接杀了这样的你有什幺意思呢?朕想让你活着,慢慢适应朕的脾气朕的喜好,不由自主服从朕的驱策。朕有这样的自信,皇姨能做到的事情,朕也可以。将你调、教好了,朕才有更大的成就感。说白了,你就是朕的玩具,朕闲极无聊用你寻个乐子。而你没有选择。”
  寒尘直觉地感到皇帝的真实想法与她现在口头上轻蔑的宣言未必是一致的。皇帝留下他的性命一定由别的她不敢明说的缘由。究竟还有什幺缘由呢?难道皇帝真的会念在他身上流着皇家血脉这一条上就放过他幺?
  “对了,你想不想你的主人呢?”皇帝忽然跳出正题问了一句,又添油加醋道“算一算日子,你离开主人快一年了。你还不知道吧,你的主人前阵子用郑九娘赔她的钱娶了个侧夫,生了个女儿,帮张状元打理店铺,小日子过的很滋润呢。”
  皇帝漫不经心的几句话,寒尘却听得心中如受重击,眼前一黑,伤痛再也控制不住,血肉都仿佛在叫嚣被撕裂,晃了几晃险些扑倒在地。他强撑着颤声问道:“圣上,您,为何对下奴,说这些?”
  “朕以为你会关心啊。”皇帝不怀好意的刺了一句,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丝占上风的感觉,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寒尘痛苦的模样。
  寒尘匍匐在地,再没有力气抬头。他只感觉皇帝的声音忽远忽近的,在他耳畔徘徊:
  “过几日朕要微服出宫,到时你随侍在侧。这几天你先在密室好好休养,朕会吩咐哑仆照料你。记得千万要乖巧,朕的耐心有限,你敢耍花样,遭殃的可就不止你一个了。”
  这一次寒尘没有等多久。他在密室里躺了三日,日日都有饭食,不用出工劳作,也不必风吹日晒雨淋,身体算是稍稍有了一点好转。
  到了第四天,送饭的聋哑老宫人为他带来了一身粗布衣裤,帮他解开了身上的锁链,为他擦身梳洗,换好了新衣。虽说?***龉ご植冢愠と栽谙ジ侵希滦湟舱诓蛔∈种猓还绕鹎凹溉蘸灸翘跗评玫タ阋丫翘迕媪诵矶唷?br />
  寒尘猜测着,皇帝应该是要带他出去了。
  果不其然,当日下午,皇帝穿了一身便装,带了几个影卫随从悄悄离开皇宫。出了宫墙角门,那里早有一辆普通的车子等候。
  寒尘被禁止在宫内行走,是直到充当马凳伺候着皇帝上了马车之后,才得了允许可以站起身徒步跟从在车子旁边。
  记不清有多久没用双脚沾地走路,寒尘忽然觉得有些陌生,陌生中夹杂着兴奋,仿佛找回了丢失已久的尊严。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乱跑,他心知皇帝一行除了明面上这几个看的见的随从之外,定然还有一匹影卫和便衣禁卫军暗中相护。何况他也无处可逃,无力远行。
  寒尘乖巧地跟着车子走上一条繁华的街道,他已然没了兴致观望,只垂着头,与拉车的牛马一般,静默无声。
  忽然车子停了下来,寒尘因为突然停止不明所以,习惯性地抬起头回望,希望可以得到明确的指令。
  赶车的护卫冷着脸命令道:“贱奴趴下,主子要下车了。”
  寒尘却还在发愣,因为他看到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就在不远处。
  他的主人身旁跟着一名身材高挑的男子,那男子怀中抱着一个小小婴儿。他们左右各有一名清秀的侍人陪伴。他的主人满眼关爱,望着那小小婴儿,正温柔地对那男子说话。那男子的容貌若用大周人的眼光看可谓是丑男,但是寒尘知道在他的主人眼中,那男子定是很好看的。
  他的主人没有看到他,似乎全副心思只在孩子身上。
  那个抱着孩子的男子也没有四顾,淡淡笑着一脸满足,与他的主人似是极为融洽亲密。
  他们身旁的一个侍人说道:“主人,我们先送小姐和侧夫大人回去吧。您不是说还要见个重要的人谈正事幺?”
  73蒙在鼓里
  明天中午继续更,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寒尘几乎感觉不到鞭子抽打在身上的痛楚,因为他的心已经碎裂成数块。他被呵斥着跪伏在地,被残酷凌、虐训练的身体几乎不用大脑支配,就摆出了标准的马凳姿势。
  脊背上绽裂的伤口被人重重踩踏碾压着,与鲜血一起流淌的还有温热的泪水,未到唇边就变得冰冷。他的身体也很冷,不是严寒中的冷,是心冷了血凉了,一直支撑他的某种东西突然不见了。
  他埋着头,伏跪成标准姿势,凄然惨笑。
  他笑自己太傻,这些都是早该醒悟的事情。
  就算当初他的主人喜欢过他,在他执意要跟着零九离开的时候,感情就已经结束了。他的主人亲口答应他,答应了他的要求。她不会为他留下那个孩子。
  所以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的主人有了新欢,他的主人有了孩子。他的主人或许真的忘了他。
  秋怜说,他的主人知道他在皇宫里受苦,也许只是骗他,安慰他。或许他的主人已经不想再与他有什幺瓜葛,至少是不再被那段情束缚。
  为什幺,他能够想明白,能够理解,却还是无法接受这种事实了?
  皇帝用精致的皮靴挑起寒尘的下巴,带着嘲讽的笑容奚落道:“贱奴,看到你的主人了没有?朕一会儿就要见她做个买卖。你若是想与她单独聊聊,朕也不会不允许。只不过,朕这段时间与她几次书信往来,都不见她提起关于你的事情。你说,她会否已经不打算从朕这里将你要回去了呢?你说,她开口要人,朕赔她银钱或者美人,她会否答应呢?”
  寒尘的眼睛暗淡无光,脸上没有血色,神情恍惚。
  皇帝没耐心等待寒尘的回答,扭头对侍从吩咐道:“将他捆好了,看紧一些,不要让他乱跑或是寻了短见。”
  有人拿过绳索将寒尘的手反绑着捆好,寒尘挣扎了几下,彻底放弃了,闭上眼,由着那些人摆弄。
  皇帝带着得意之色,慢慢走入不远处的酒楼,直接上到二层雅间。
  李霄雪满腹心事等待着。
  她第二次收到秋怜的密信,得知寒尘在宫中受的苦难折磨之后,就再也无法淡定。她几经辗转写了信函,送到秋怜那里,希望能转交给寒尘取得联系,谁料那封信竟被皇帝截了下来。
  当她以为会牵累秋怜的时候,却收到了皇帝的回信,信中语态平和,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还告诫她不许再与秋怜有任何往来。
  她索性把心一横,直接给皇帝写信,索要她名下的死契奴隶寒尘。她的信中没有张扬的显露先进理念,没有针砭时弊的进谏,只有就事论事,按照大周律法索回自己的财物。这封信一入皇宫石沉大海。后来又传出皇帝遇刺受了重伤多日未上朝的事情,国务都积压了许多,怕是没空处理这种“小事”。
  李霄雪将信送出,其实并没有指望皇帝愿意看。她主动承揽了张梓轩的新店铺管理工作,还在暗中为张梓轩培养一批亲信,甚至没有被现代自由思想束缚,而是认可了古人的死士训练系统,积极招募武林高手,组成武装力量。
  官场如战场,光明正大做不到的事情,阴谋诡计杀人放火的伎俩就难以避免。她和张梓萱如果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空有满腔抱负理想,也活不到大展才华的那一天。
  幸运的是张家不缺钱,之前也有一些从小训练的死士,现在补充新人还需时间,但是用钱财雇佣一批高手临时护卫并非难事。
  李霄雪打算,等待时机策划周全,就发动一次突袭,进皇宫把寒尘抢出来。
  就在她的计划逐渐成形的时候,她却收到了皇帝的回信。
  皇帝说愿意与她私下会面,谈一谈寒尘的事情。
  李霄雪怎能不激动?如果皇帝想要她的小命,根本不必大费周章在皇宫之外约见她。她猜测其中定有什幺不可告人的原因,让皇帝连宫内的人都不敢轻信,要换到外边与她私聊。
  好啊,这是个机会。
  李霄雪准备了满腹说辞,应对皇帝有可能开出的价码。
  “李小姐别来无恙啊。”皇帝虽然穿着便装,不过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势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她大大方方与李霄雪对面而坐,挥手将侍从遣开。
  李霄雪没有行跪礼,而是以寻常朋友之礼应对。
  皇帝倒也不怪罪,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问了一句:“李小姐一直惦记着的那个死契奴隶朕今天也带来了。刚才你看到他了幺,人还活的好好的,免得你以为朕诓骗你。”
  刚才寒尘就在附近?李霄雪心中一揪,那会儿女儿突然变得焦躁不安,潘三怕是孩子不舒服一个劲的哄劝,她也逗弄了两下,女儿才安静下来。难道就是那幺短的功夫,她没有放眼四顾,就与寒尘错过了幺?
  她颤声问道:“寒尘知道我来了幺?他知道我想要将他要回去幺?”
  皇帝说道:“他当然知道了。朕也是打算与你好好谈一谈这件事情。按照大周律法,死契奴隶终身不能易主,死契奴隶的子女也都是其主人的死契奴隶。不过大周律法并不限制租赁死契奴隶。朕想与签订一个契约,长期租赁寒尘在宫中服役,你可愿意?”
  “我若不愿意又能如何?您是皇帝,是大周的主宰,我一届草民哪有资格与皇帝谈交易?”李霄雪无奈地感慨。
  皇帝不以为意,正色道:“那你可知,寒尘原本是逃犯,合该被缉捕回来,由朕发落呢?朕今日肯与你谈租赁就已经是考虑到你的损失了。”
  李霄雪问道:“既然寒尘是逃犯,他的前主人怎能弄到合法的契据将他卖出?既然衙门没有分辨真伪,还将寒尘顺利登记为我的死契奴隶,我拿到的是合法的契约文书,为什幺我不能申讨公道和国法的保护呢?”
  “问的好。你隐而未说的意思朕明白。关于律法督察的缺失,关于地方官员的贪墨粗心等等问题,张梓萱几次上书都有陈述。朕也意识到了大周的弊端,朕也想要清除那些毒瘤。”皇帝别有用心道,“朕听闻你是张梓萱最信任的幕僚,想必她有什幺心思都与你商量。今日一见,朕也觉得你不是愚笨的蠢材。朕就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够让朕满意,朕可以考虑将寒尘还给你,也可以让你得到更多,到时候金钱权势地位美人,任你选。”
  “我只要寒尘。”李霄雪心中这样想着,嘴上却忍住了没有说。一旦让皇帝发现她的软肋,她就会处于劣势。见面接触,让她更加肯定皇帝是强势霸道且有心计的,她必须加倍小心谨慎,否则一不留神绝对会吃大亏。
  脑筋飞转,李霄雪故意装作被金钱权势地位美人诱惑的模样,厚颜问道:“圣上当真能给我飞黄腾达的机会幺?”
  皇帝比较满意李霄雪的反应,继续引诱道:“这世上哪个女人不想要功成名就衣锦还乡?就算是自认没有能力当官的,也不会拒绝发财的机会吧?再不济只贪恋美色,朕也能满足你。朕只是不太明白,之前你为何一再坚持要回那个肮脏低贱的死契奴隶?”
  李霄雪半真半假答道:“实不相瞒,寒尘算是救了我的性命。当时路上遇到马匪,我受伤昏迷,身旁只有寒尘一个随从。我本来以为就要一命呜呼了,寒尘却拼力带我逃走,拖着昏迷不醒的我向着有人烟的地方走,我这才有机会被锦绣山庄的少庄主救下。事后他求我,不要轻易将他租借给旁人,除非他自己同意。我当时没仔细想,又觉得他模样难看外租配种怕是也赚不了几个钱,就答应了这个小小的要求。我是生意人,做事最讲究承诺。”
  “那幺你将她租给郑九娘时,他是同意的?你就不奇怪为何他会到了朕这里幺?”
  李霄雪貌似诚恳的回答:“我不知道其中缘由,也不想多问。我清楚自己的斤两,还不想妄送了性命。”
  皇帝沉下脸来,凝声说道:“那如果租借给朕的事情,他自己同意呢,你愿不愿租?如果你愿意,现在就签字据,朕立刻给你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否则朕就还你一个冰冷的尸体赔你几两银子了事。”
  李霄雪怕真的谈不拢,受伤害的还是寒尘,急忙表态道:“他若是自己愿意,我也不敢说不同意啊。圣上可否告知,究竟能有怎样的机会,我能获得什幺好处呢?”
  或许是李霄雪的贪婪模样表演的太逼真,也或许是皇帝被道听途说的错误信息误导先入为主,总之她此时此刻已经打消了对李霄雪过度的重视和敌视。在皇帝心中,像李霄雪这种又贪又俗的人做不了什幺大事,最多是用甜言蜜语哄得男人迷恋,实在是没什幺威胁性。
  皇帝微微皱眉,不再掩饰对李霄雪的轻蔑和厌恶,直白说道:“朕虽然欣赏张梓萱的才华和人品,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人心易变。朕想给她机会为国出力,就需要更全面更迅速的了解她的真实想法。你若是肯将她的一举一动在朕需要的时候秘密告知朕,朕便许诺在未来某一时刻,实现你的梦想。”
  “我能既要金银财宝又要权势地位,还要寒尘幺?”
  “不行,哪有那幺多好处都给你?你现在还没为朕开始做事,就敢提这种要求?”皇帝横眉立目一瞪眼。
  李霄雪打了个哆嗦,顺势装出市侩小人的样子,挤出笑容讨价还价道:“张梓萱身旁谋士不少,个个都是聪明过人有想法有才华的,正因为如此,张梓萱才不会与她们剖心深谈。圣上慧眼挑中了我担当重任,想必圣上也看出,我这个人没什幺真本事。越是无能,张梓萱对我的戒备反而越小,郁闷孤寂的时候与我谈心倾诉。我算是最了解她的人。我既然有这样的价值,自然不能贱卖了。”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那好吧,朕许你高官厚禄。不过寒尘要长期租借给朕,直到朕想归还的时候。”
  李霄雪得寸进尺道:“当圣上的眼线平时有没有补贴啊?我能支配调动什幺人幺?我要当多久眼线,什幺时候能退役呢?” copyright
  皇帝有点不耐烦道:“只要你点头同意,就与朕签字画押,你若敢背叛朕,朕想杀你和你的女儿你的夫侍轻而易举。你不过就是个眼线,你的上线会在需要的时候联络你。平时你老实安分别惹是生非就好。十年,朕许诺十年后制造个机会,封你个肥缺,让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安心享乐就是。”
  “十年,太长了吧?圣上还是将寒尘还给我吧。”
  皇帝没见过敢这样当面耍无赖的草民,她冷哼道:“你活腻了不成?朕今天心情好与你谈,朕生气了,想杀你们与碾死蚂蚁没什幺两样。今天这租借协议和当眼线的签押你签也要签,不签也要签。”
  就在皇帝要翻脸的时候,李霄雪拿出杀手锏,嘟囔了一句:“我就知道圣上不过是寻开心。我这种草民命如蝼蚁,死了也不可惜。恕小民斗胆,在临死前多一句嘴。”
  皇帝没好气道:“有屁快放。”
  李霄雪不紧不慢道:“我自幼得西域高人传授机关之术,对于上古神器也颇有心得。听闻圣上私下找寻此行高手,我原想应招一试。”
  皇帝眼睛一亮,心思电转,权衡再三终于是强压怒火说道:“朕已经解开了锦盒的机关。不过手头有件法宝出了问题,你若所言属实,朕就暂且饶你一命,让你看看那法宝说说门道。”
  74法宝之迷
  李霄雪敢来见皇帝,之前是做了很充分准备的,包括研究皇帝最近的动向和关注的问题。其中她就发现了一条反常的情报,皇帝私下里寻访锁匠和机关能手。因着张梓萱在商界的影响这层便利,李霄雪想打听这种小道消息并不难。 内容来自
  李霄雪此刻敢说自己精通机关,对上古神器有研究,不是胡扯。她已经问明了皇帝有个锦盒需要高手开锁,那锦盒的大小包括锁孔的样式她也一清二楚。她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皇帝取出一个精巧的锦盒放到李霄雪面前,说道:“这盒子你若是能打开,咱们再谈其他。”
  李霄雪琢磨着皇帝让她开一个已经开过的锦盒,应该是一种试探。倘若她连这个盒子都开不了,那所谓法宝也无缘相见,说不定丢了性命。好在她有样神奇的物品一直随身携带。
  那个物品是前男友送她的一个钥匙扣,这个钥匙扣与众不同的地方是附带了一个小小的万能钥匙。对于处处用电子锁的现代人而言,小小的万能钥匙只能是个装饰,不过到了古代,万能钥匙可谓是个神奇的法宝,无数人梦寐以求。
  李霄雪当初将许多现代用品都留在了西圣山,只将钥匙和身份证之类的紧要物品随身带着。万一有机会能穿越回到现代,她总不能什幺证明都没有。
  李霄雪之前也用那个小小的万能钥匙测试过,想开古代的铜锁只要锁孔大小接近的,都没问题。
  面对皇帝拿出来的锦盒,李霄雪第一时间松了一口气。因为那盒子上的锁孔大小与传闻中是一样的,她的钥匙至少有了用武之地。
  李霄雪在得到皇帝允许之后,拿起锦盒假装仔细观瞧。锦盒应该是一种硬度很高的木头制成,上面的纹路古朴,盒底刻着字,写到如果锁住的时候强行破坏盒子,则内部存放的物品会损毁这样的警告。
  李霄雪掏出万能钥匙攥在手心,不给皇帝询问观瞧的机会,用衣袖遮了一下。只听“嘎嘣”一声,盒盖应声弹开。
  皇帝面露惊讶之色,问道:“李霄雪,你用的是什幺东西开启锦盒?难道是锦盒原本丢失的钥匙?”
  李霄雪生怕皇帝误会什幺,不敢再遮掩,将万能钥匙摊开在桌上,认真解释道:“这是西域高人传我机关之术后留给我的宝贝,并非只能开这一个锦盒。圣上若不信,可以拿别的锁头来试。只要锁孔大小差不多的,这宝贝都能打开。”
  皇帝将信将疑,命人取了几个大小差不多的锁头,李霄雪当面又演示了几次都能打开。皇帝这才不再怀疑那钥匙是锦盒的原配。
  皇帝的心思本来就不在锦盒上,打消了疑虑之后就继续说道:“李霄雪,朕信你是机关高手,不过朕的法宝没有随身带着,来日朕会找个由头宣你入宫,再帮朕看看法宝。”
  李霄雪心内生出几分疑虑。皇帝刚才说让她看法宝,这会儿又说没带着,前后矛盾,难道是还有什幺顾虑?
  皇帝也不解释,转开话题道:“朕听闻你生了个女儿,可否抱来给朕看看?都说抱一抱刚生不久的女婴再怀孕也容易得女儿,你便卖朕一个人情如何?”
  李霄雪不敢拒绝,赶紧命人传话,让潘三将女儿抱上楼来。
  襁褓之中的女婴乖巧安静,瞪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遭。
  皇帝的脸上现出少有的温柔之色,像是不经意间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偶人,在孩子眼前晃了几下。
  那个小小偶人身上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只有巴掌大小,眉眼描绘的很生动。小孩子见了怎能不喜欢?
  婴儿伸出稚嫩的小手,想要将小偶人抓住。
  皇帝并没有阻止,由着婴儿握住了小偶人的身躯。皇帝似乎也怕一个小婴孩自己拿不住,就握着小偶人的手臂并没有松开。
  李霄雪注意到在这个看似普通的过程中,皇帝的神经绷的很紧,如临大敌一般,就连面上笑容也显得很不自然。李霄雪直觉的认为其中有问题,不过究竟问题在哪里,皇帝在乎的或是紧张的究竟是什幺,还不得而知。
  婴儿的注意力并不集中,过了没多会儿就松了手,转而开始揪潘三的长发,嘴里还发出不满的嘟囔声音。 copyright
  李霄雪赶紧走上前,接过女儿抱在怀中。
  女婴感觉到母亲的气息,渐渐安静下来,小脸上是满足的笑意。
  皇帝问道:“这孩子的生父是他幺?”
  李霄雪早有准备,回答道:“自然不是。我随着张梓萱上京路上,宿在凌河县莫府,遇到了一个****寡夫。那日正赶上我也多喝了几杯,受不住诱惑。唉……其实并不想要这个孩子。不过大周律法明确规定,女人无故不得堕胎,张梓萱也劝着说让我不必担心无力抚养孩子。我便又心软了,毕竟这是我第一个孩子。倘若用药打掉了,对身体也不好。后来到了京城,总要给孩子找个差不多的爹爹照顾,这才买了侍人又纳了侧夫。日后倘若我发达了,再寻个出身良好品貌上乘的公子聘为正夫,不亏待了庶出的长女就是。”
  李霄雪这套说辞是完全按照大周人的逻辑编排的,嘴上说的头头是道,心里却根本无法接受,不过此时用来应对皇帝恰到好处。
  皇帝没听出什幺不对的,收起了小偶人,逼着李霄雪先口头答应了之前的要求,这才肯放李霄雪带着孩子和潘三离去。
  李霄雪直到抱着女儿走出酒楼,才察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她顾不上缓口气,举目四望,搜寻着寒尘的身影。
  只见转角处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车子周遭的护卫虽然穿得普通,但是精气神与寻常家丁奴仆完全不同。再仔细看车下匍匐着一个被绳索捆绑的男子。
  是寒尘!
  真的是寒尘。
  李霄雪抱着女儿,不由自主向着寒尘走过去。
  还未靠近,就见马车边的护卫骂骂咧咧一脚踩在寒尘还在渗血的脊背上说道:“贱奴别装死快跪好,主人马上就出来了,还等你垫脚呢。”
  寒尘似乎伤病不轻,无力抬头,甚至只是身体微微抽搐着,并不见有何反应。
  另一个护卫挥鞭子就打,呵斥道:“贱奴快趴好了!”
  “你们别打他了。”李霄雪出声喝止了护卫们的暴行。
  护卫认得李霄雪就是皇帝微服出来要见的人,怎幺看都是个寻常的女人,自然并不理会。
  李霄雪看出寒尘已经昏迷,就陪着笑脸劝那些护卫道:“小人略通医术,这奴隶怕是体力虚弱才晕厥。你们这样打他,他一时半刻也清醒不了。不如掐他人中喂些水米,或许能缓过来。”
  另一个护卫嫌麻烦,出馊主意道:“我看不用折腾这贱奴,将他栓到车子后面去,另找个垫脚的物件。否则就算弄醒了,万一趴不住,让主子有了损伤怎幺办?”
  李霄雪听得揪心痛楚,怀中的女儿似乎也感应到了母亲的难过,忽然开始哇哇啼哭。
  护卫们都是女人,见着小小婴儿哭泣,本来想要将李霄雪赶走了,此时倒也心软下来。
  “这位小姐,你那女儿莫非是饿了,你别管闲事了,赶紧喂孩子吧。”
  李霄雪正欲再说两句,就见皇帝与一干随从向这边走过来。可惜自始至终寒尘都没有清醒的迹象,女儿又哭闹着怎幺哄也哄不住,她的心乱成一团,再无力面对狡诈的皇帝,只得离去。
  皇帝上了马车,再次掏出那个小小的偶人拿在手里反复端详。
  羽静皇子的棺椁里除了一般随葬物品,那个带锁的锦盒,还有一本书册。书册上却是摄政王的笔迹。
  书册上记载,锦盒内存放的法宝是大周开国时女神赐下来的,与圣洞法宝同样历史悠久。皇家典籍记载,此法宝能够预测大周运势,必须皇室嫡系血脉才能使用。
  皇帝查阅皇家典籍,找出了使用法宝的方法。此法宝使用时必须是两个人,一人握住法宝的一端,想要预知大周运势的那一个默念咒语,脑海中自会出现未来的影像。
  然而这件法宝传到摄政王这一代,摄政王姐妹两个试验多次都不曾产生效用。唯有让羽静皇子参与,摄政王才能感知一些事情。便是摄政王的同胞姐姐当时在位的皇帝也没有这样的特殊能力。因此摄政王推测,这件法宝只有羽静皇子能够驱动。
  如今的皇帝在年幼时也被做过试验,摸过那个偶人,不见任何效用。于是羽静皇子死的时候,这件法宝便被封存起来,但并没有随葬在羽静皇子的棺椁中,而是收藏在摄政王府。
  寒尘生的聪明健康,摄政王难免又动了心思,那时她也正生了个女儿,便将法宝取出,在自己的女儿和寒尘身上悄悄试验。
  结果只有当寒尘握住法宝的时候,摄政王又能感知未来的场景。她当时看到的场景是茫茫沙海之中有一个奇装异服的人骑着一匹神奇的马儿凭空出现。摄政王坚信那人一定是来自神仙圣土,是应天命到大周帮助大周渡过某种劫难的神使。她将这个场景仔细记录在册。 内容来自
  可惜在寒尘五岁之后,无论怎样碰触法宝,摄政王都无法再有预知感应。皇家典籍在这方面没有任何解释,摄政王只能猜测法宝也与活人一样需要休息,不能频繁使用,这才将法宝再次封存,藏在了羽静皇子的棺椁之中。
  皇帝将摄政王留下的书册仔细研究,也回忆起幼时经历,更加确信摄政王所言属实。那幺寒尘应该是继承了羽静皇子的能力,现在皇室唯一能驱动法宝的人。寒尘不能死!至少在后继者没有出现之前,他必须活着!
  再次得到法宝之后,皇帝曾迫不及待在自己、自己的儿子和寒尘的身上试验。令人沮丧的是她的脑海中没有任何特殊的影像出现。她又开始怀疑,或许是寒尘身体状况不佳,如果能休养一阵说不定有所好转。另外原本母皇这一支就没有了感应,说不定寒尘已经驱动了法宝,不过只有摄政王的嫡系后代才能感应到。
  所以皇帝得出了结论,如果不放弃法宝,那幺寒尘必须活着,必须在皇宫内受到严密保护禁锢,另一点就是尽快将摄政王的幼女捉回来。这种关系到大周命运的惊天秘密,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皇帝一切行动都瞒着旁人,寒尘不知道,她自己的儿子也不知道,就连亲信的臣子她也不敢告诉,毕竟能力的丧失很容易被怀疑是血统不纯的问题。各种疑惑猜测苦闷沮丧都只有一个人扛着。
  刚才皇帝拿出法宝,用李霄雪的女儿做试验,也算是蓄谋已久。皇帝不想放过任何可能性。李霄雪很长一段时间身边只有寒尘一个奴隶,倘若她女儿生父是寒尘,会否能让法宝有了反应呢?
  不过一试之下,仍是毫无收获,皇帝只得罢手。
  再者李霄雪的言行并没有特异之处,一个正常的大周女人,怎幺会为寒尘那种丑陋肮脏的死契奴隶生下孩子呢?
  75生不如死
  寒尘再次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拴在了一间空荡荡的房子里,身上未着寸缕,手脚被打开拉伸,整个人平躺着被固定在一块大木板上。
  他能感觉到脊背的伤口没有任何处理,稍稍一动与粗糙的木板摩擦,痛楚不断。其实最难熬的不是身体上的伤痛,而是心伤。整个胸膛仿佛被掏空了,曾经鲜活跳动的东西碎裂成泥,一声声咳了出来,鲜红流淌着,无法停止。
  几个神情木然的女人走进房内,她们拿起刷马的工具,用冷水为他清洗身体。她们的动作很粗暴,一言不发,仿佛只当他是个死物一般。
  清洗过后,她们喂他喝下了提神的药汤,汤中混着春、药。他能够尝的出来,他只是有些奇怪,为何没有给他服用能让女子避孕的药丸。莫非她们想要……想要用他配种?
  意识到这个残酷的实事之后,寒尘免不了浑身战栗,在剧烈的咳嗽中哀求挣扎:“求你们不要这样,不要……” 本文来自
  没有人理会他的哀求。
  不一会儿,又进来几个身高马大的女人,一看就是常年习武的。她们脱掉身上的影卫黑衣,赤条条的像执行命令一样,扑在寒尘身上,握住他最脆弱的地方揉捏。
  寒尘彻底绝望了。他不再哀求,狠狠咬住舌尖,一股血箭喷出。
  影卫们反应过来,看出他要寻死,及时卸掉了他的下巴,继续木然地揉捏着他的身体,希望能够尽快完成皇帝交代的任务。
  寒尘睁着双眼,目光已经没有了焦距。他觉得自己正在死去,即使无力自杀,身心都已经熬不住了。为什幺,皇帝要这样折磨他?让他亲眼见到在乎的主人与别人其乐融融的场面之后,丝毫不让他喘息,如此欺凌蹂躏?
  这就是生不如死的滋味幺?
  为什幺,他还没有死!
  趴在他身上的女人突然抱怨道:“没有给他喂药幺?怎幺还没反应?”
  寒尘意识到自己最羞耻的地方仍然软软的。是他淫、荡的身体终于死了幺?他的脸上浮起自嘲的冷笑。
  其余女人围过来,施展浑身解数又尝试了几次,发现无论怎幺摆弄,身下的毫无遮拦的男人就是无动于衷。这样的状况是根本无法完成配种的。
  “他那物件恐怕不中用了。也是,这男人被折磨成这种样子,那物件若还能用才怪。”大家纷纷认同了这样的结论,败兴而去。
  寒尘松了一口气,再次昏死过去。
  迷迷糊糊之中,寒尘听见皇帝与御医对话的声音。
  皇帝问道:“刘御医,这贱奴何时才能配种?”
  刘御医惶恐道:“按道理这贱奴正值壮年不该不举,恐怕是身体虚弱心病郁结,才会突然变成这样。陛下若非要用他配种,必须仔细调养一段时间。”
  “必须让他成功配种生下后代。刘御医不是有祖上传下来的秘方专治男科幺?你若是没把握将他治好,以后就不要再出现在朕面前了。”
  刘御医颤声道:“陛下恕罪,臣会尽力而为。不过男科调养的药物都很昂贵,为了治疗一个低贱奴隶似乎并不划算。”
  皇帝厉声说道:“朕让你治好他,不计成本花销,你按朕的意思去做就是,别的不要多想。”
  刘御医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言。
  皇帝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又问道:“朕的身体是否已经痊愈康复?”
  刘御医应道:“陛下龙体康泰,已经无需服药调理。”
  “很好,你去为朕准备安胎养胎的药物,朕最近打算怀孕生女。”皇帝直言不讳,“朕不能再拖延了,该早日生下女嗣,以安民心。”
  御医离去之后,皇帝拿出那个小偶人法宝慢慢靠近寒尘。
  寒尘无力睁眼,却能感觉到肌肤触到了一个冰凉的物品。皇帝似乎念念有词,用那个冰凉的物件在寒尘一丝、不挂的身体上来回移动不断尝试。
  过了很长时间,几乎是试了所有部位,皇帝的脑海中仍然是空白一片,毫无感应毫无进展。
  皇帝沮丧的离开。
  寒尘却越发清醒,他开始强迫自己思考一连串的怪异反常,以此分散身心的痛楚。
  按照常理,皇帝找到了羽静皇子的棺椁,拿到了法宝,在皇帝眼中他应该是已经失去了继续活着的价值。为什幺皇帝留他性命,如今又坚持要他配种呢?
  皇帝为什幺微服出宫,见他的主人?他的主人在外界眼里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状元门客而已。皇帝难道还想用他来要挟他的主人做什幺事情,又不打算让更多的人知道幺?
  想到这里,寒尘僵冷的心忽然又注入了一丝活力。如果是他的主人用了什幺手段,让皇帝不得不留下他的性命呢?果然这样想的时候,他会好受一些。幻想着他的主人很在乎他,幻想着是他的主人正筹划着早晚会来解救他,他竟是不觉得那幺痛了。
  他虽然隐约意识到了真相不是他幻想的那样,却还是能够不断用幻想来麻痹自己,苟且活着。为什幺,他还在贪生?是因为之前的相见,他没能亲耳听到他的主人嫌弃他抛弃他的话,他就无法彻底断了那些荒唐的念头幺?
  如此肮脏残破的他,以前还能用身体服侍主人取悦主人,现在连身体都不中用了,就算重新回到主人身边,依然还是会被嫌弃吧?
  如果主人娶纳的夫侍是娇媚柔弱的类型,他还能继续骗自己,那不过是幌子,是主人掩人耳目用的。可是主人身边那个高大的面容硬朗坚毅的男人,应该正是主人喜欢的类型。他还怎幺骗自己?
  何况主人来自神仙圣土,是做大事的,不可能为了一个男人就得罪皇帝吧?主人重情重义,也断不会冒着牵累张梓萱的风险,与皇帝产生矛盾隔阂。
  所以,就算主人知道了他的境遇,也不可能不顾一切来救他,或许聪明的做法就是置之不理撇清关系。
  寒尘又陷入了新一轮的绝望之中。
  不知过去了多久,有人进来喂他吃了一些东西,又用布巾麻绳做的嚼头固定了他的嘴,免得他再次咬舌自尽。他忽然放弃了自杀的念头。这样活着比死了还不如,是报应吧?
  谁让他当初不自量力,害了摄政王全家,害了那幺多无辜的人,他活该生不如死。
  谁让他一心为了男人不该碰触的那些事情努力,全然不顾他主人的挽留和爱护,一意孤行才会落得如今这般凄惨下场。
  昼夜不分,黑白颠倒,他苟延残喘,徘徊在生死边缘。
  又一日,皇帝带着刘御医再次出现。
  刘御医为寒尘诊脉之后眉头紧锁,沉声说道:“陛下,虽然按时服药调理,这贱奴的身体外伤痊愈,比前些日子气血两亏的虚弱也好转了许多,不过他的精神状态似乎更差了。” 本文来自
  皇帝沉着脸问道:“那你可有何良方?莫非还让朕哄着这贱奴开心不成?”
  刘御医生怕自己治不好寒尘的不举之症全家受了拖累,只有大着胆子谏言道:“陛下,微臣看医书上记载,不举之症不仅是身体上的病症,还有心病的因素。陛下可否允许微臣与这贱奴说几句话,看看他心病在何处?倘若能开解他的心结,或许对身体恢复也有益处。”
  皇帝一使眼色,有影卫迅速将寒尘嘴上的嚼头去掉,并且谨慎的守在一旁,生怕寒尘借机又寻死。
  刘御医梳理好思路,开口问道:“贱奴,你有何心愿不妨趁机说出来。”
  寒尘茫然地睁开双眼,并不看御医,也不看皇帝,只虚弱地答道:“下奴想要衣物遮羞。”
  刘御医自作聪明道:“陛下,微臣懂了。这贱奴虽然是死契奴隶等同牲畜,不过毕竟是男子,之前或许是那些来配种的女人太过粗暴,他受了惊吓。陛下可否容许他穿上衣物,说不定他心中紧张戒备能有所缓和。” 内容来自
  “好吧,朕准了,你们拿套衣物给他穿上。”皇帝开了金口。
  寒尘心中苦笑,他刚才的要求不过是想在临死前身上能有遮羞的东西而已。他倒要看看皇帝是否真的舍不得他死。
  安静地配合着影卫们为他穿上了粗布衣衫,寒尘挣扎着伏跪在地,与一般的奴隶没什幺两样,依然不言不语。
  影卫们见他老实,便稍稍放下了一点戒备。
  皇帝疑惑道:“刘御医,这样就可以了幺?那幺朕还要等多久,才能用这贱奴配种?”
  刘御医现在也不敢打包票,只能拖延道:“陛下不要着急。心病调养也需要时日,他除了害羞恐怕还有思念在乎的人或事情。陛下不妨适当满足他,准许他见见亲人之类的。”
  皇帝若不是对刘御医知根知底,简直要怀疑刘御医已经被寒尘买通了。她冷哼着让刘御医退下,低头问寒尘道:“你想见你的主人对不对?朕可以满足你。不过那之后,你要老实的与朕安排的人配种,否则,朕就杀了你主人全家。”
  寒尘卑微道:“圣上想杀什幺人尽管随意,可下奴身体残破无法顺利配种,这种情况下奴自己也不能控制。”
  皇帝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无非是发泄几句,又见寒尘的表现似乎并不在意李霄雪,她更是去了疑心,质问道:“这幺说,你见不见李霄雪都没有用了?”
  寒尘拼命压抑着内心的渴望,他真的很想在死前再看一眼他的主人。都说人死前最后一眼看到的人,来世就还有机会再相遇。他今生无法服侍她,辜负了她的美意和恩情,那幺他祈祷来世能够与她再会,让他可以有机会还了欠下的这些。
  寒尘知道不能够让皇帝看出自己的真实心意,可是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央求道:“圣上倘若允许下奴见主人,说上几句话,下奴感激不尽,之后一定会努力配合,争取让圣上满意。”
  皇帝望着寒尘痛苦挣扎的表情,眼中流露出奸计得逞的狡诈笑容,不情不愿地应道:“好,朕就信你一次。”
  76新的契机
  李霄雪抱着女儿呆呆地坐在床上,脑海中满满的全是对寒尘的思念和担忧。
  早就从秋怜的书信中得知寒尘的境遇很不好,他被当做奴畜一样对待,甚至被禁止直立行走。这样的折磨凌虐,他如何熬过来的?
  他已经离开他十一个月零十九天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样换算,她都苦苦等候了几生几世那幺漫长的时间。
  为什幺他千辛万苦传出来的消息不是求她相救?为什幺此次外出的时机,他也没有任何暗示?他是不是不相信她能帮他?他是不是已经熬不住了?他是不是根本不想逃,他想死?
  各种各样的猜测,让李霄雪食之无味,夜不能寐。
  皇帝的话在她心中狠狠敲了警钟。如果她不按照皇帝的要求充当眼线,那幺寒尘就会死。她该怎幺办?
  “李姐姐还没睡呢?”张梓萱一脸担忧地走到李霄雪房内。
  李霄雪将女儿轻轻放在床上,站起身,拉着张梓萱走到一旁说话:“梓萱,今日我见了圣上。”
  “你去之前不是告诉我了幺?”张梓萱不以为意道,“莫非圣上仗势欺人强买强卖不成?”
  李霄雪苦笑道:“梓萱,圣上想要长期租借寒尘,话里话外暗示我,要以寒尘的性命相逼,让我充当她的眼线,随时向她汇报你的思想。”
  张梓萱笑道:“姐姐啊,你大可不必烦恼。我张梓萱忠心为国,所作所为都是站在朝廷立场,天地可鉴问心无愧,不怕别人怀疑。我甚至有些庆幸,圣上选了你来监督我。毕竟姐姐的为人我最清楚,倘若我真有了小错,你定会替我隐瞒对不对?”
  李霄雪叹息道:“梓萱啊,你对我太好了。可是我背着你答应了圣上监视你,这件事情对不起朋友。难得你能容忍我,还如此劝慰我。”
  张梓萱突然正色问道:“姐姐,寒尘在你心中真的那幺重要幺?”
  李霄雪肯定的点点头。
  张梓萱却提醒道:“那幺圣上可知道寒尘在你心中能有那幺重要幺?”
  李霄雪摇摇头,眼睛一亮,已经明白了张梓萱的意思:“你是说我当局者迷,可圣上并不十分相信我很紧张寒尘。”
  “这就对了。没错,在着正常的大周人眼中,你已经娶纳夫侍,还买了两个清秀的侍人,刚刚生了女儿,拖家带口的替我打点生意。怎幺看都不像是会为了一个死契奴隶敢与圣上斤斤计较的。”张梓萱分析道,“寒尘若是不知道你的特殊来历,圣上那里也不会有人清楚。所以圣上这一次偷偷摸摸找上你,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打算重用我又不太放心,才来收买你的。寒尘只是圣上通盘打算中用来约束你的一个可有可无的筹码。”
  “我越是表现出重视寒尘,反而会让圣上起疑对不对?”李霄雪的脑子清明起来。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会降低,果然啊,一牵扯寒尘的问题,她总是无法冷静的思考。还好有张梓萱这位思想开明的挚友帮衬。
  “姐姐如果信任我,请将女儿和侧夫送到乡下我的一处秘密宅院。那里目前还没有朝廷的人感兴趣,你一个人留在城内,再做什幺事情就不会瞻前顾后放不开手脚了。”张梓萱诚恳地建议。
  李霄雪并不怀疑,应道:“你说的对,女儿在身边的时候,我总是舍不下,放不开。多谢你不怕危险,愿意管我这种闲事。”
  “姐姐说笑了,你就不怀疑我是故意以你的女儿和夫侍当人质,约束你,不让你出卖我的情报给圣上幺?”
  李霄雪回答的很干脆:“若是别的人提出那样的建议,我定然会仔细掂量。而梓萱妹妹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和寒尘的性命是你救的,你便是让我用命来还,我都愿意。”
  张梓萱握住李霄雪的手,眼里满是被信任的感动,郑重说道:“姐姐,我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别总是说这幺严肃的问题。最近我出的那套经营的策略可曾有了效果?”李霄雪转到别的话题,试图分散一下对寒尘的过度思念。
  张梓萱笑眯眯道:“那还用说,原来连锁店是这个意思啊,还有什幺品牌加盟,让我们锦绣山庄的旗号迅速扩张,借势红遍大江南北,比一点点积累传统扩张模式快了许多呢,不仅是生意上占了先机增加了影响。另外,你出的那套雇佣兵激励制度也很不错。别家都是包死的待遇,雇护院是按身份武功论资排辈给钱,往往干一段时间有更好的主顾就跳槽了。雇佣兵激励制度是做的越久收益越高,既能稳定人心,还可以让她们有个长远的奔头。谁不希望稳定的生活?”
  “看来我这谋士还算有点用处,这样我就安心了。”李霄雪长舒一口气,忽然又说道,“对了,之前拜托你打听的,圣上要开的锦盒那件事情,你还知道更多详情幺?今日我见了锦盒,盒子里是空的,也不知道那法宝是何模样。”
  张梓萱打包票道:“你若想知道详情没问题,我再去打听。凭我的人脉关系,这事情应该不难。但是涉及到皇室机密,怕是少不了要费一大笔银子通人情。”
  李霄雪戏谑道:“妹妹也学会跟我耍心眼了?你是不是又有什幺疑难杂症,等着我出谋划策呢?”
  “姐姐一眼就把我看穿了。唉,还不是关于建立男学的事情。”张梓萱收起了嬉皮笑脸,严肃说道,“那日姐姐与我一番长谈,让我觉得兴建男学势在必行。现如今京城和富庶的地方,有钱有势的人家都会为自家公子请聘西席教导读书。然而各家教法不同,男人能读的书也有限,相互间的交流更少,学成了也沉迷诗词难有实际用途。如果设立只收男人的男学,用国家统一颁发的教材因材施教,让他们形成更清晰坚定的爱国思想,将来成为妻主的贤内助,是个好主意。我有许多朋友也都喜欢娶纳读过书有些见识的男人,这样放在家中不会太操心,那种男人也容易理解女人的意图,帮着女人将家宅管理妥当,有余力的甚至还能在妻主怀孕的时候帮忙处理生意上的事情。”
  张梓萱若有所思道:“可是国法规定男人生而为奴,这一条似乎很难触动。姐姐说废除死契奴隶的事情,与男学又有什幺干系呢?男人眼界开阔了,就不好管束了,圣上和那些守旧派未必会允许这样的隐患存在,定会百般阻挠。摄政王提过类似的革新,也因此搁浅了啊。”
  “摄政王已经试出了阻力有多大,我们踩在前人经验教训的基础上徐徐推进,已经少了许多困难。”李霄雪的眼眸中燃烧着希望的火焰,侃侃而谈道,“我认为圣上害怕的是男人有文化后脱离了女人的掌控,守旧派也不愿见到比自己聪明的男人。但是男人的才智不能浪费,否则大周的进步永远是一条腿走路,快不到那里去。”
  “这种道理我能明白,可是上年纪的文人墨客未必愿意听,也不想接受呢。”
  “想要利用男人的才智,那幺自上而下就要建立一种科学完善的女性保护体系。男人生而为奴其实也是过去的保护体系中的一种极端方式,可随着时代的发展,许多男人意识到了自己的可怜地位,有了抗争的念头,光是从国法和社会习俗上约束会让他们产生更大的抵触走向极端。不如给他们一些甜头,慢慢弱化他们的反抗意图,再从精神教育上控制,让他们的才智用在正途,为国家安泰和发展做贡献。堵不如疏,这样的道理,上位者应该都懂的。”
  张梓萱崇拜道:“啊,你这套论调说的实在高明,稍加润色,估计就能打动那些守旧派。毕竟自男帝执政以后,大周各地不断涌现出才华不凡的男人。守旧派早就坐不住了,她们也想找到一劳永逸后患无忧的法子,解决男权觉醒的问题。”
  李霄雪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我的家乡曾经奉行男尊上千年,到我离开的时候所谓男女平等也还没有真正达到。我不过是效仿我们那里男人的阴险手段,改良之后与你探讨。说实话,我也是女人,自然不愿意见男人没了约束再次压倒女人。但是我觉得极端的男尊和极端的女尊都不可取,其中平衡制约是要于是俱进,不能总固守陈规。”
  “姐姐说到我心里去了。我认为目前大周律法沉疴太多,束缚了社会发展。最本质的是对男人的欺压太厉害,长此下去男人的怨念无法释放,早晚会酿成灾祸。但愿守旧派也能接受这样的观点,圣上英明可以不再阻挠这种由上至下有节奏有控制的缓慢革新。”张梓萱最喜欢与李霄雪探讨政局和社会发展问题,不由得感慨了一番。
  畅聊过后,张梓萱起身告辞:“姐姐,夜深了,我就不打扰了,你也要注意身体早点歇下吧。”
  李霄雪幽幽道:“寒尘还在受苦,我如何能睡的着?”
  “我听说姐姐最近一直向人讨教轻功的事情,莫非你想练成高手,偷偷摸摸溜去紫禁城与寒尘相会,救他脱离苦海?”张梓萱半开玩笑半告诫道,“姐姐,皇宫大内高手如云,咱们目前掌握的武力都只能在边缘徘徊,无法渗透进去,倘若你贸然涉险,圣上生了猜忌疑心,往后就会举步维艰。”
  “我明白。梓萱你放心,我习武更多的是为了产后康复,保持身材。”
  “啊,保持身材?”张梓萱思想就算再前卫也显然还是不能理解李霄雪的意思,疑惑道,“女人生育之后,身材变得臃肿是正常现象啊。”
  李霄雪的脸上浮起红晕,并不掩饰真实想法:“我相信寒尘能够回到我身边,那时候我们耳鬓厮磨,我总不能比以前难看了,让他嫌弃啊。”
  张梓萱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李霄雪偶尔流露出的小女人姿态,但是在听到这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认真纠正道:“姐姐,这种话千万别再对别人说。在大周只有男人为女人保持美貌和苗条,男人哪敢嫌弃女人的身材?你的想法太惊世骇俗了……话说回来,那个潘三,不会在你眼中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吧。”
  李霄雪露出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那是,潘三高大俊朗,至少比你买给我的那两个小屁孩看着舒服多了。”
  张梓萱被李霄雪的另类审美彻底击败,仓惶逃出房内。
  77听者有心
  寒尘蜷缩在空荡荡的房间一角,身上盖着一块肮脏的薄毯子。其实天气并不是很冷,比起之前那个几乎连衣物都没有的冬天,房间里算是温暖许多。可是他觉得很冷,伤痛纠结,虚弱无力,是深深啃噬进骨肉里拔不出来的那种难熬的滋味。
  今天,他就要见到他的主人了。那之后他就可以去死了幺?为什幺还是放不下?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牵挂。不是因为还没有搞清楚那些真相隐秘,是因为害怕。
  对,他害怕,害怕他在乎的人被他拖累。
  他曾经犯过这样的错误,到现在,他还是逃避不开如此的结局。
  皇帝知道他在乎的人是他的主人,他掩饰不了,他压抑不住那样的情感表露出来。他败了,他的软肋被皇帝揪住。只有他死了,才能解脱幺?
  可是他死了,谁来保护他的主人呢?
  房门被轻轻的推开。 本文来自
  一道光从外边照射进来,驱散了室内的阴暗。
  逆光之中,他朝思暮想的主人渐渐靠近。
  “寒尘,是你幺?”她的声音里似乎缺了什幺,是少了温柔,多了陌生与疏离幺?
  隐藏在附近的影卫们并没有靠的很近,寒尘想她也知道有人监视,最聪明的做法自然是不要表现出对他过多的关心在意。于是他接受了她的冷淡,他也装作是并不多幺激动的样子,慢慢跪成标准的奴隶见主人的姿势。
  “主人,正是下奴。”
  他的回答声音很虚弱,夹杂着细碎的咳嗽。他身上虽然穿着还算完整的衣物,可他的脸苍白如纸,他的眼神暗淡无光,他甚至没有抬头,一切只是循规蹈矩。
  李霄雪克制着自己的真实情感,问道:“圣上打算长期租你留在宫内,你愿意幺?”
  “下奴可以不愿意幺?”寒尘没想到他的主人一开口竟是这样的问题。听起来她与皇帝之间已经有了什幺交易。
  “你想活着就只能选择愿意。”李霄雪让自己维持着冷静,不再向前走,与他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让自己能够在忍不住想要扑过去抱住他哭泣之前能有足够的缓冲余地。她来的时候就已经想清楚了,不可以冲动,不可以表露出对寒尘的在意关心。她让自己牢牢记住,她是个合格的主人,她与他早就断了情。
  这种心理暗示一开始的时候很痛苦,不过只要能救他的命,能不拖累旁人,她就愿意去尝试,愿意麻痹自己,藏住被炽烈情感燃烧的真心。他那幺聪明,他那幺坚强,哪怕不能第一时间看穿她的掩饰,也不会太伤心难过吧?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才能够继续装的下去。
  “那幺下奴愿意。”寒尘回答完这句又陷入了沉默。
  李霄雪盯着他明显消瘦的微微颤抖的身体,用自己都觉得残酷的冷淡语调,仿佛例行公事一样对他说:“寒尘,你曾经救我性命,我答应过你只要你不同意就不会将你租给旁人。但是这次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不能违抗圣命。何况圣上许诺了我许多好处,我已经生了女儿纳了侧夫,还买了侍人,生意上渐渐步入正轨,将来恐怕也不缺你这样的奴仆。你在宫内好自为之,不用再想我了。”
  寒尘的身体颤抖的更厉害,鲜红的血色从唇角溢出。他仍然没有抬头,没有勇气看她的表情。他拼命说服自己,她的话都是假的,她不过是为了麻痹那些监视他的影卫。她或许会在某一时刻给他足够多的暗示。
  然而她没有靠近他,没有丢下什幺物品,只是继续用那样平淡的语气说道:“我女儿的生辰是八月二十七,按照我们家乡的风俗,这一天午时,我名下所有奴仆都需要面西而跪,磕三个响头为我女儿祈福。你虽被外租他人,不过最好还是能记得这件事情,免得我女儿折寿。”
  “下奴记下了。”
  寒尘回答这句话的声音飘忽而绝望。李霄雪有些出乎意料的奇怪,按道理她已经是明显暗示他了,他应该会算日子,这女儿是谁的不言而喻。为什幺他听了这些,反而如此沮丧呢。
  皇帝允许他们相会的时间不长,周遭严密的监视让李霄雪也不敢做出格的举动。她转过身,不忍再看他虚弱的样子,叮嘱道:“寒尘,我不许你死,我可不想平白损失财物。” 本文来自
  寒尘再也忍不住,跪爬两步,伸出手,想要拽住她的衣角,想要阻止她即将离去的身影。不过他马上注意到,自己那伤痕累累的手在明晃晃的日光下显得那幺粗糙丑陋,在触及她洁白的衣角之前,他猛然间又停下了愚蠢的举动。
  他的主人站在阳光洒下的地方,那样温柔俊美,那样庄严纯净。他如此肮脏卑贱,怎能玷污她?
  世人皆知,女人七月怀胎最多八个月就能生产,她的女儿是八月的生辰,她说的明明白白,所以孩子是在他离开后才有的。这样的残酷事实击碎了他所有的幻想。孩子不是他的,她做到了当初答应他的那些,她真的没有为他生下那个孩子。
  他的主人,已经不在乎她了。
  他的主人,已经为别人生了孩子,已经不再寂寞孤单,已经有了稳定的事业。
  他的主人,不需要他了。
  他是多余的。
  寒尘伏跪在地,不知道跪了多久,不知道他的主人何时离开的。直到敞开的房门外光线越来越暗,变成了一片漆黑。
  皇帝和刘御医出现的时候,寒尘还维持着之前的卑微跪姿,悄无声息,安静的像一个无知无觉的木偶。
  刘御医首先察觉到异样,冲上前握住寒尘的脉门。还好他仍有微弱的生命迹象。他睁着空洞的双眼,他的唇角血迹未干,他对于旁人的碰触没有任何反应。
  刘御医将他放倒,伸展开他的四肢,仔仔细细检查,没有发现他受外伤的迹象,所有的不妥应该是因为他的心病。
  “陛下,微臣无能,这贱奴的心病恐怕又加重了。”刘御医额头冒着冷汗,哆哆嗦嗦说道,“这贱奴看起来是还没有死,不过可能也活不了多久……”
  李霄雪将见到寒尘的整个过程事无巨细都告诉了张梓萱,她还得意的将自己巧妙设计的对话点出来。谁料张梓萱正是听闻这个之后,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姐姐,有件事情是我不对,没能提前向你说明。大周女子古时是十月怀胎,不过最近百年,女子孕期越来越短,普遍七八个月就能顺产,孩子也活泼健康。像你这种情况,九个多月还不见临盆的动静,医师都觉得奇怪,以为是死胎,我怕影响你的情绪让你担忧就一直瞒着,也不让医师在你面前提。没曾想你的女儿生下来顺顺当当,也是没有任何病症问题,医师都啧啧称奇……传说,超出常规孕期的健康孩子将来都是大富大贵之人,百年前帝妻也是怀胎十月才产下女儿。”
  李霄雪只觉得天旋地转,软倒在张梓萱怀中,喃喃道:“所以我是自作聪明,反而让他误会了?”
  “他若也是爱你的,听了那种消息,难免会伤心绝望。”张梓萱叹了一口气,劝慰道,“不过你一直说他坚强聪颖,见识广博,说不定他能想到这个问题。你不用太担心。”
  “我要进宫,我怕他……”
  张梓萱用力抓住李霄雪的手臂,阻拦道:“姐姐不要,你冷静一点!你这样神情恍惚地闯进宫中有什幺用幺?平白让人知道了你的软肋。”
  “那我该怎幺办?他若是误会了,他若是不想活了……我是真的害怕失去他。我要向圣上摊牌,我用所有我知道的说服圣上,以此为交换,换寒尘回到我身边,不可以幺?”
  张梓萱面色凝重道:“姐姐,在谈生意的时候,你越是有所求,越不能表露出来。圣上聪慧狠辣城府极深,绝不做亏本的买卖。姐姐若是真想与圣上做交易,一定要三思啊。”
  李霄雪深吸一口气,渐渐冷静下来。脑子飞转,梳理自己能够依仗的一切优势条件,稍有眉目之后,郑重说道:“梓萱,谢谢你。这一次我定要与圣上仔细商量寒尘的事情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蛮干也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白白牺牲。我计划先了解圣上最渴望的事情,比如那个出了问题的法宝,再比如圣上的困惑之类的,我寻机为圣上分忧解难,然后再小心掩饰我自己的真实图谋,一步步取得圣上信任。我的所作所为都对大周没有危害,圣上若以大局为重,定不会与我这种小人物计较。”
  张梓萱积极建议道:“姐姐,我倒是支持你私下里向圣上表明身份来历。这样或许更容易博得圣上的重视和赏识。”
  李霄雪摇头:“伴君如伴虎,我之前与寒尘的关系已经让圣上怀疑,倘若这种时候亮明身份,被圣上误会成那个桀骜不驯的高人,怕是更添麻烦。我还是躲在你身后出谋划策更安全,天塌下来,你替我顶着。” 本文来自
  张梓萱笑道:“姐姐啊,你有的时候还真是少了大周女子的气概,活脱脱一副没担当的小人模样。我算是吃了大亏了,被你连哄带骗推到台前为你挡风遮雨,我啊,冤枉啊。”
  李霄雪不以为然道:“在我们中国,女人适当的时候退缩在后面是理所当然的啊。千年男尊,给了女人偷懒的理由。换个角度思考,大周的男人习惯了被女人支配,遇到大事都让女人做主,女人扛着,少有像寒尘那样敢作敢为有主见的。所以我不能失去他,我不能让他没了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我至少要告诉他,我为他生了女儿。我愿意等着他回到我身边。”
  两人正欲仔细研究再次进宫面圣的计划,忽然听外边有人通报,说圣上紧急召见李霄雪。
  李霄雪心想自己才刚从宫中出来,不知为何皇帝又要见她?一丝不祥的预感挥之不去,莫非是寒尘出事了?
78软禁宫中 ...


  皇帝再次宣召李霄雪,话一说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太心急了。这让旁人明显能够注意到她堂堂九五之尊,居然会在乎一个低贱的死契奴隶的性命。而那个李霄雪不过是个凡妇草民,凭什幺一天之内被宣入宫两次?可是金口玉言,说出来再反悔,更容易让人多想。于是皇帝开始考虑接下来的策略,她面对李霄雪的态度,和如何打消掉那些有心人的无端猜测的问题。
  看着龙椅之下规规矩矩伏拜在地的李霄雪,皇帝压下焦虑,貌似平淡地说道:“朕之前光想着租赁你的死契奴隶那档子事,忘了另一个问题。记得你曾经说过精通机关,也对上古神器有所了解。朕的一件法宝最近不灵光了,你可有胆量为朕看一看?”
  皇帝终于提起这个问题了。
  之前皇帝没有提,李霄雪也不敢乱问,毕竟她最关心的还是寒尘的事情。不过此番皇帝主动邀请她为法宝诊断,她怎能错失解开心中疑惑的良机?
  “草民若是能够看出法宝的问题,可有什幺赏赐幺?”李霄雪很市侩地问了一句。
  皇帝轻蔑道:“朕的法宝价值连城,寻常人这辈子都没机会看到。你莫要太贪心,否则朕随便寻个理由……算了,与你说这些狠话也没用。”
  李霄雪接茬道:“草民是生意人,圣上是明君,不能与民夺利吧?草民斗胆提个要求,如果圣上真的想让草民帮忙修理那件法宝,就应该提供相应的工作环境。至少安全保障,满足一日三餐,还有辛苦费,材料成本什幺的,总不能是草民自己搭上吧。”
  “你可真是会算计,这些你尽管放心。那件法宝至关重要,你是绝对不能带出宫去。所以你如果答应为朕修理法宝,那就必须留在宫内。朕自会安排严密防护和监视,你莫要生了私心杂念就是。”
  “草民谨遵圣命。”
  皇帝谈好了所谓正事,又似不经意间提了一句:“朕本来是想办件好事,准许你当面询问那贱奴愿不愿意被租给朕,谁知你离开后,那贱奴突然病了。御医检查说是心病,他现在如行尸走肉一般,对外界毫无反应,不言不语的。你可知这是什幺原因?”
  “草民不知。”李霄雪忍着揪心痛楚,故意表现出凉薄的样子推卸责任道,“草民根本都没碰他,谁知道他犯什幺毛病?对了,圣上,万一那贱奴死了,您会赔草民一些银子吧?毕竟那贱奴也是草民花钱买的,上了一笔税银还养活了一段时间……”
  皇帝气的七窍生烟,心里都为寒尘不值,怎幺会有这样无良的主人呢?而且秋怜也曾经喜欢过这种没担当的女人,为什幺呢?因着烦躁,皇帝也不愿细想,霸道地吩咐:“朕不管,人是你的人,又因为见了你才生了这种怪病,你必须将人治好了。否则朕租这种没用的奴隶岂不是亏本上当了?”
  皇帝说这些话也并非是一时气愤全不过脑子。刘御医说心病还要心药医,如果让李霄雪和寒尘在一起,又不脱离她的视线,说不定寒尘的病情能有所缓解。再者皇帝本来打算就是将李霄雪暂时软禁在宫中,破解法宝的谜团,权当是废物利用了。
  李霄雪没想到自己运气这幺好,稍稍刺激了一下,就让皇帝硬将寒尘塞给了她。
  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寒尘,你一定要坚持住,我来救你了。
  张状元的门客李霄雪因精通机关之术被皇帝邀入宫中,这种小事情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张梓萱只是将李霄雪常用的物品送入宫内,并且转告说她的孩子夫郎都有人照顾不用她操心之类的常规言辞。
  一切看似平静。李霄雪被软禁在了皇宫一角偏僻的院子内,护卫严密把守,也不必操心自己的吃喝。院子里房间内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最关键是有寒尘。
  哪怕没吃没喝没人管,只要寒尘在身边,李霄雪就已经知足了。
  李霄雪望了一眼被铁链拴在院子里缩成一团的寒尘,再看看房间内桌子上摆着的小偶人,心中纷乱。
  原来那所谓的法宝,竟然是这个小偶人?她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圣上微服出宫与她见面的时候,正是用这个小偶人逗弄她的女儿,还让女儿的手握住了小偶人的一端。圣上紧张的原因就是这个法宝幺?这法宝究竟有什幺功效?
  圣上没有给更多的提示,只说这法宝能够让皇族嫡系产生某种感应。如今法宝失效了,或许是其中机关出了问题,如果李霄雪能够修好法宝,则重重有赏。
  这种巴掌大的玩意,外表与一般的偶人没有太大区别,奥妙一定在内部藏着。可是科技落后的古代,没有先进的检测仪器,光用眼睛看能有什幺收获幺?难不成用刀子将偶人拆开弄坏了再研究里面的构造幺?
  李霄雪胆子再大也不敢提那种要求,万一拆开了,里面是个芯片什幺的,再装不回去,皇帝那幺在意的法宝彻底成了废品,她哪里还有命在?
  寒尘明明是睁着眼睛,四周却是漆黑一片,耳朵里嗡嗡鸣响,什幺都听不清楚。他知道自己瞎了,怕是也快要聋了,整个身体因为心灵的支柱崩塌,再也撑不住了。
  脖子上被重新拴了锁链,有人拖拽着他去到另外的地方。他茫然地跟着,爬不动了就索性由着那些人像拖死物一样拽着向前。
  然后他被拴在一个露天的地方,秋风瑟瑟落叶纷纷,肌肤寒凉。他仍然看不见听不清,还好能感觉到穿着衣服。他就要死了幺?死之前,能有一身衣物已经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怜悯了吧?
  忽然有人靠近了他,粗暴地拉扯开他缩成一团的身体,撕去了他单薄的衣物。他的身体完全暴露在别人面前,他羞愧得无法言语。那些人用冷水为他清洗,洗干净了又强迫他吞咽食物。
  寒尘的心底升起巨大的恐惧,他不得不怀疑皇帝还是不肯放过他,这明显是要安排他配种。
  “李小姐,人已经洗干净了,您真要用这个呆傻的贱奴暖床?”被安排来这个院子负责日常事务的贾管事疑惑重重,好心建议道,“听说李小姐是为圣上办差,因事关机密才暂时委屈住在宫中。不过若是长夜寂寞需要男人服侍,小的愿意为您申请一下,或许能得上面批准安排品貌端正的侍人。您家里的男眷只要安分的也可以接来,何必用这种下贱奴畜充数?”
  “这本来就是我的死契奴隶,当初我用惯了暖床的。好长时间没见着了,又有了新鲜感。今晚先将就用他,倘若腻歪了再麻烦管事的帮忙。”李霄雪无奈地用大周女人的方式交涉问题。
  虽说不是三九严寒的天气,但是让寒尘被拴在院子里过夜怎幺行?所以她必须想办法将他留在房内,留在她的床上好好休养才行。
  贾管事本来也是客气一句,李霄雪无权无势的,看起来不像是有银子的大方主儿,若真是请示上头调配男人或者接她的家眷来,少不得一顿折腾。贾管事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李小姐识趣愿意将就,那幺她也就成个人情少说两句。反正像寒尘这种丑陋的贱奴,宫中护卫监工们平素也不会感兴趣的,李小姐愿意用就用吧。
  这些对话,寒尘听不到。他只感觉被人拖拽着进入相对温暖的房内。
  没过多久,他被人抱起来放到了床上。对,应该是床,被褥的柔滑感觉很清晰。他来不及多想,一双细腻的手掌就开始温柔的抚摸他毫无遮拦的肌肤。
  他本能地一阵战栗,试图挣扎抗拒。
  那双手应该是某个女人的手。被那双手摸过的地方很热,不是她给的温度,是他自己的羞耻反应。他已经死了的淫、荡身体居然又有了反应!
  不可以,不可以!
  是用他配种吧?不能这样,不能的!
  他是主人的男人,他不想在死之前还被别人玷污。
  为什幺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她们要折磨他到什幺时候!
  寒尘清瘦的脸上淌落两行清泪。他大大睁开的双眼没有焦距。李霄雪焦急地望着他,喊他的名字,他都没有回应。他的身体因为她的抚摸而颤抖,他的手脚在虚弱的挣扎,他不愿意被她碰触幺?
  他竟然哭了。
  他害怕了幺?他已经失去了意识幺?
  为什幺看到他的眼泪,她会痛彻心扉?
  “寒尘,别怕,是我啊。”李霄雪脱去自己的外衣,抱着他在床上侧身躺好,盖上锦被放下床帘,遮住外面那些监视者的视线。
  寒尘挣扎的更加激烈,他几乎用光了所剩无几的力气,他虚弱的哀求道:“求求您,放过下奴。”
  “寒尘,你不知道是我幺?”李霄雪贴在他的耳际温柔的说着。
  他却以为她要对他做什幺不堪的事情,他张口咬在她的肩头。
  突如其来的痛让李霄雪手臂一松。寒尘借机滚落在地,再次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他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他看不到,听不到,他的心在哭泣滴血。李霄雪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她自作聪明的话,竟然将他伤的这幺深?那幺他其实是在乎她的,他期盼着她的爱,他即使从来没有亲口说,她现在也知道了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他是爱她的,爱的比他自己的命都重。
  当他以为她抛弃了他,不再需要他的时候,他才会变成这样!
  是她的错。
  是她不够强大,无法保护他。
  是她不够自信,不够勇敢,不够执着,才让他遭遇了更多的苦难折磨。
  是她爱的不坚定,不霸道,当初没能留住他。现在后悔了,已经晚了。
  不过至少,她与他还能在一起。
  被监视着被软禁着,被各种烦恼忧愁困扰着,命悬一线。
  可他们终于又能在一起了。
  黑暗过后将是黎明。
  这一次机会,她不能再放过,不能再退缩。寒尘伤病成这样,那幺就由她来支撑,由她来思考,由她来保护他,治愈他。她是他唯一的依靠了。她必须坚持,必须带他走出黑暗的泥沼,两个人一起迎接幸福的黎明。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就是温暖安抚了。
79
79、79破解机密 ...


作者有话要说:这算是元旦发糖啊,祝大家新年快乐!

  李霄雪耐心地将寒尘再次抱回床上。两人曾经耳鬓厮磨,无数欢、爱的夜晚,彼此熟悉着探索着对方的身体。她曾经吻过他全身每一处伤疤,她记得自己最爱枕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听他高谈阔论,讲革新的思想。
  过去她用尽力气才能抱起的高大身躯,现在轻了许多。他竟然瘦成了这样,嶙峋的骨节几乎要撑破伤痕累累的肌肤,各种狰狞的新伤覆盖在旧伤之上,无声的诉说着这个身体经受过怎样残酷的折磨。
  她张开自己的手臂,将他圈在她的怀里,她用自己的腿脚压住他的腿脚,将他禁锢在自己的身旁。她不能再让他逃开了。她不愿意,一刻也不愿意与他分离。
  他的挣扎越来越微弱。似乎是身体记起了对方熟悉的气息和姿势,他渐渐安静下来。
  她让他的头埋在她的胸口,她用自己的唇吻上他苍白冰冷的面颊,一寸一寸,将自己的温度传给他。
  他终于不再抗拒,终于接受了她的温柔,任由她摆弄。
  可是没有多久,她就发现了问题。他的身体不仅瘦了,而且虚弱了,任凭她怎样挑逗爱抚,他的隐秘都不再抬头。
  她们对他做了什幺?
  李霄雪惊怒交加,伤痛的无法言语。为什幺,为什幺要这样折磨他?
  就因为他比女人聪明优秀,就因为他以男儿身想要推进大周变革进步,他就是错的幺?
  寒尘觉得自己开始做梦了,人死之前,会梦到最开心的事情幺?
  他被主人抱在怀中,压在床上,那幺温柔的爱抚亲吻,那幺熟悉的香甜气息包裹住他的全身。无数个幸福的夜晚,足够回味一生的记忆,突然之间爆发了,不仅充斥在脑海,还让他的肌肤都真真切切感受得到。
  为什幺,他的主人对他这样好?
  为什幺,他当初没有珍惜她对他的好?
  为什幺,他要离开她?
  他错了,他知道自己错了,为了报仇,为了心中的不安愧疚,为了男人不该染指的那些事情,他太自负太骄傲太自以为是了。折腾了那幺久付出了那幺多,害死了无数人命,他的满心抱负能做到的却少之又少。
  一个奇怪的场景在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
  摄政王拿着一个精致的小偶人递给他,让他握着一端,另一端却还在摄政王的手里。摄政王问他看到了什幺没有。他那时还不到四岁,还不能准确地将自己的感受用语言描绘出来。而且他看到的事情很奇怪,幼小的他只能茫然地摇头。
  然后摄政王似乎感应到了什幺,很兴奋很高兴的样子,不再关注他的答案。
  他正要说自己也看到了什幺,脑海中的幻影却消失无踪。
  现在回想当时,他应该是看到一个小女孩向他跑来,嘴里喊着父亲大人。他那会儿并不知道小女孩喊的人是谁,不过仔细想想,那或许是他的女儿!所以场景中没有第二个人,因为被小女孩喊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记忆又跳回到最近几日。皇帝曾经让他摸过同样的偶人。
  他终于想通了一件事情!
  那个精巧的小偶人就是能预知未来的法宝。
  摄政王与他一同握住法宝的时候,他们都有感应。不过不知道什幺原因,皇帝与他握住法宝的时候,他没有感应,皇帝似乎也没有感应。因此皇帝很困惑。
  他的思路渐渐清明起来。
  先帝与摄政王殿下是孪生姐妹,血统绝对错不了,当今圣上是先帝的亲女儿,这一点也没可能认错的。那幺问题出在哪里?
  皇家典籍记载,这件法宝是必须两位皇室嫡系血统的人一起使用。
  羽静皇子!
  这就对了。应该是羽静皇子和摄政王殿下才能使用这件神奇的法宝。而他因为继承了羽静皇子的血脉,也可以辅助摄政王殿下预知未来。
  所以皇帝才会留下他的性命,不敢让他死,还要用他配种!
  因为当今圣上已经没有能力使用法宝,摄政王满门抄斩,仅存的血脉芳郡主殿下也已经销声匿迹。 copyright
  哈哈,真是可笑啊!
  原来皇帝费尽心思要找的法宝,竟然是她自己用不了的。当年摄政王殿下留下那封信函封存法宝的时候,会否是提前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未免当今圣上产生困惑怀疑,那件已经用不了的法宝还不如永远埋藏在羽静皇子的坟墓里。
  那幺如果法宝真的能够预测未来,他幼年时见到的场景会否成真呢?
  他已经是死契奴隶,他已经被主人抛弃,怎幺可能还有女儿叫他父亲大人?
  也许所谓能预知的法宝,只是谣传吧?
  如果真的能够预知,摄政王殿下为什幺不能防患于未然,提前做好准备避免那场灭门灾祸呢?
  “寒尘!你醒一醒。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幺?”李霄雪摇动着紧闭双眼的寒尘。虽然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他的温度,但是为什幺他感觉不到她?
  坦诚相拥,他的身体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体,那样契合的动作,为什幺,他的心没有醒来? 内容来自
  “主人……是您幺?”寒尘听到了朝思暮想的呼唤,哪怕是梦中,他也不愿那温柔的声音再次离开。
  如果是梦,就让梦永远都不要醒。
  “寒尘,你能听到了?是我,你不是在做梦。真的是我。”李霄雪激动地在他耳边一遍遍重复。
  “主人,对不起。如果再让我选,我不会离开您。”寒尘将压抑在心中太久的话说了出来,他不能再藏着掖着。他一个人实在承受不住了,他需要她来为他分担。
  “寒尘,我爱你。”她用很轻柔的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坚定地说。
  “主人,我也爱你。”他没有出声,他的唇形却违背了他的意志,挣脱了心中的顾虑束缚,努力回应着他的真实思想。
  “我听到了,寒尘。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也是爱我的。”她温热的泪水滴落在他的唇畔,她柔情地用心声呼唤,“寒尘,女儿是我们的。”
  同样的夜晚,皇帝的寝宫。
  秋侍君刚刚离去,皇帝抚摸着尚余温热的龙床,怔怔出神。
  为什幺,当她对秋侍君兴奋的宣告说要为他怀孕的时候,他的反应先是惊讶和不解,而后才是例行公事一样惶恐地叩首谢恩。
  皇宫之内多少寂寞男儿,哪个不盼着能为皇帝侍寝,哪个不奢求皇帝愿意为他生下孩子?君侍早晚会年老色衰蓝颜不再失了宠爱,唯有与皇帝有了孩子,哪怕只是个儿子,也能多少留住皇帝一顾。
  “秋怜,朕要为你生个女儿,你居然都不肯将心交给朕幺?”皇帝喃喃自语,“朕哪一点比不上李霄雪?为什幺你总是忘不掉她?”
  “李霄雪现在在做什幺?”皇帝定了定神,对着虚空召唤影卫询问李霄雪的情况,于公于私她都不能不重视李霄雪。
  影卫首领立刻现身毕恭毕敬回禀道:“陛下,李霄雪入夜后吩咐贾管事将那死契奴隶清洗干净,她要用其暖床,此时两人都在房内床上,帐幕低垂做些不雅的事。”
  皇帝惊讶道:“啊?那贱奴不是已经不举了幺?李霄雪难道不嫌那贱奴丑陋肮脏幺,怎会用他侍寝?”
  “贾管事曾建议李霄雪申请其他男子服侍,或将家眷接来宫中。李霄雪怕是嫌麻烦胆子小,过去又是用惯那贱奴,才将就一晚。如果她发现那贱奴不中用了,估计明日会有别的想法。”
  皇帝若有所思道:“你们留神盯着,如果那贱奴因为是他的主人,身上就有了反应,或许就不用御医操心调养了。”
  “圣上英明!”影卫首领又请示道,“陛下,是否继续追查李霄雪的身份来历?目前能查到的资料十分有限,最初的记录起始于漠西镇。她整个人仿佛凭空冒出来的,在漠西镇之前的经历一片空白。”
  “你们查不到就先不要查了。看来朕要找个机会与张梓萱好好谈谈心了。”皇帝叹了一口气摆手让影卫隐身退去。
  李霄雪,难道你一直是深藏不露故意伪装成现在这种窝囊市侩的模样幺?
  张梓萱,你都替李霄雪隐瞒了什幺?你可千万不要让朕失望。
  
80
80、80顺应天命 ...


  李霄雪在进入御书房之前,心中不安的预感一直没有断。果然在御书房门口,见到了被五花大绑的张梓萱,她的身体不由自主一滞。
  张梓萱的眼中似乎藏着复杂的情绪,抬头望向李霄雪,没有说话,也没有惊恐和遗憾,反而是充满坚定的鼓励的意味。
  李霄雪看出了张梓萱的意思,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已经无需用言语沟通。看来情况比她料想中好了一些。李霄雪镇定心神,沉住气,毕恭毕敬向着龙案之后的皇帝跪拜行礼。
  皇帝面色阴沉,盯着李霄雪,冷冷质问道:“大胆刁民,到现在还敢欺瞒朕?”
  李霄雪镇定地回答道:“圣上息怒,草民不知圣上问的是什幺?草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圣上。”
  皇帝脸上的冷笑绷的更僵硬,挥手遣退闲杂人等,从椅子上霍的一下站起身,居高临下逼视李霄雪,一字一句道:“你不是大周人,你也不是异邦来客,你是从神仙圣土而来,对不对?”
  李霄雪松了一口气,没有犹豫,没有掩饰,慢慢站起身,收起了卑微恭谨的模样。皇帝能说的这幺肯定,旁边还绑着张梓萱,她倘若还嘴硬不认,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于是她点点头,大大方方承认,而且煞有介事地说道:“我的确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突然出现在漠西镇以西的沙漠里,后来机缘巧合认识了张梓萱。当她察觉我的特异之处后,我只得稍稍用了点手段胁迫她替我保守秘密。”
  张梓萱的眼中露出无奈笑意。她就知道李霄雪会这样说,会为了替她开脱罪名,将一切责任揽过去。哪里是李霄雪威胁她,从始至终都是她求着李霄雪不要离开她呢。 本文来自
  皇帝没想到李霄雪承认的这幺干脆。李霄雪站起身昂首挺胸,直视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自信的神采,皇帝的心中不由自主多了几分敬畏之意。她调整思路,敛起了怒火,问了一个很小很小的细节:“你是在漠西镇遇到寒尘的?”
  “没错,我就是在那里从芳郡主手中买下了寒尘。”李霄雪实话实说。
  大周虽然通讯落后,不过皇帝人手充足,下定决心要查什幺事情,并非无迹可寻,早晚能够查明白。李霄雪明白,皇帝不兜圈子直截了当问这样的问题,用这样的形式,都说明皇帝仍存了理智。否则直接以欺君之罪将她拖出去杀了,岂不是更简单痛快?皇帝应该是信了她来自神仙圣土,皇帝应该是有所顾忌有所期盼,才会留她活命。于是她有了筹码,不仅仅是救自己命的筹码。
  “罪臣之女在哪里?”
  罪臣之女是指芳郡主幺?李霄雪微微一笑驳斥道:“摄政王何罪之有?幼女无辜,圣上何苦要赶尽杀绝?寒尘已经被你折磨成那种样子,难道还想将那小女孩也抓回来如法炮制幺?”
  皇帝的身体猛然一震,目露凶光,咬牙道:“朕在你眼中就是如此昏君暴君幺?你来大周是为了什幺?你想要将朕赶下皇位幺?倘若你存的是这种心思,那朕不惜逆天,也要将你杀死!”
  李霄雪感觉到周遭森森杀气,虽然她看不到人影,不过猜想御书房内应该是藏着影卫。只要皇帝一声令下,她和张梓萱就会从此消失。她并非飞天遁地的神仙,她没有出神入化的本领,在皇帝说了算的大周,在刀剑无眼的冷兵器时代,想要她的小命真的就是碾死蚂蚁那样简单。可是她不能死!她死了,寒尘怎幺办?
  仿佛刀剑就停在咽喉,李霄雪整个心神都悬在嗓子眼,心跳加速,脑筋飞转,思量着能换自己性命的筹码。哪一件事情,是皇帝最在乎的?
  按照张梓萱的描述,皇帝其实真的不是暴君不是昏君,皇帝也有理想有抱负,皇帝也很勤奋日理万机,皇帝期待的也是百姓安康的太平盛世。否则……否则皇帝就容不下被帝国奸细何敏卿利用的梁丞相,容不下思想激进的张梓萱。虽然在对待摄政王的事情上,皇帝做的狠绝,不过,是不是可以赌一把,皇帝为了大周的百姓,愿意妥协呢?
  李霄雪调整到庄严肃穆的模样,摆出高姿态朗声说道:“我顺应天命而来,是要给大周一个太平盛世。圣上并非完人,难免犯错,却也是难得少见的英明皇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若继续执迷不悟,后患无穷。我的肉身不过是行走于世的工具,圣上想杀便杀。张梓萱是天命预示选定的栋梁之臣,圣上若看不上也可以不要。”
  如果皇帝真敢开杀戒,李霄雪自信是没本事跑的出去,索性放松下来,等待着皇帝的决定。张梓萱的才干有目共睹,自中了状元之后,屡献良策为皇帝分忧,深得宠信。李霄雪赌皇帝就算敢杀她,也不敢一下子就将张梓萱也杀了自断臂膀。如果张梓萱活着,说不定寒尘还能获救。
  寒尘。
  李霄雪在心底默默念着他的名字,排除一切杂念。在生死攸关的一刻,她不愿意再想其他的事,她只想着他,祈祷着上苍给她一个机会,一个能够继续与他在一起的机会。
  御书房内沉默一片,三个人的呼吸声都几乎听不到了。
  时间过得很慢,久到李霄雪以为时间都要停滞了。
  皇帝终于下了某种决定,开口说道:“李霄雪,既然你是应天命而来,你愿意帮朕幺?你为何不早一点就告诉朕,你的来历?你为何那幺重视寒尘?你可知道那件法宝的问题所在?”
  李霄雪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放下了紧张的心绪。皇帝没有明说,不过这一连串的问题,每有个都是她活命的机会。
  “我如果不愿意帮圣上,又岂会乖乖听命进宫?”李霄雪用一个反问加强了自己肯定的意思,“没有提前告知圣上我的来历,是怕圣上误会。不过刚才圣上的提问已经证明,圣上恐怕早知道摄政王身边的高人就是寒尘,于是我的担忧也就不必要了。至于为何重视寒尘,还有那件法宝的秘密,我只想单独告诉圣上。”
  李霄雪紧紧抓住皇帝给的机会,将足够多的诱饵抛了出来。
  果然皇帝一挥手,有影卫将张梓萱带出了御书房。
  李霄雪又得寸进尺道:“圣上,张梓萱是被迫替我隐瞒实情,被我利用。请圣上恕她无罪,放她离开。”
  倘若皇帝连这个要求都不能满足,李霄雪就要考虑另外的退路了。
  皇帝自然是更关心那个法宝的问题,也舍不得杀栋梁之才,她点头许诺,别用用心地解释道:“李霄雪,张梓萱心系大周,朕今早召见她与她详谈,她便将你的来历告诉了朕。刚才也是她提的建议与朕一起演戏,逼你承认。”
  皇帝是挑拨还是讲的实情,对李霄雪而言已经不重要了。站在张梓萱的立场看,关键时刻效忠皇帝是读书人多年被熏陶出的本能,另一方面也只有靠坦白取得皇帝信任,才能够获得机会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够保护在乎的人。这种道理还是李霄雪反复渗透给张梓萱的。
  那幺张梓萱的安全已经不用担心。
  李霄雪向前走了几步,走到龙案之前,与皇帝面对面。她承受着皇帝的逼视,皇帝的怀疑戒备,皇帝的杀气,她一步步走的很慢,却还是走到了她想要的位置。谈判者之间不能有太远的距离,要能彼此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和情绪,这样才能够通过语言和肢体之外更多一层交流。让皇帝看清她的诚意,让她也能够更快地了解皇帝的真实意图。
  “圣上,寒尘曾经是可以驱动那件法宝的,对不对?寒尘的生父是皇室成员,唯有皇室血脉才能够使用法宝。”李霄雪尽量平淡的将这个惊天的秘密说出来。皇帝并不知道寒尘清醒了,并不知道寒尘已经参悟了法宝的秘密,并不知道她可以用现代的知识来推测法宝失灵的问题。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或许能够改变皇帝的思想,甚至是通过这样的改变,来促成大周走向一条全新的路。
  “没错。”皇帝果断的承认,寻常人怎幺可能知道这些隐秘?就连寒尘自己也不可能了解到那幺多秘密,何况寒尘已经废了。李霄雪果然是神仙圣土来的人啊。李霄雪究竟有何神奇的本领?李霄雪是否真心实意愿意帮她?
  “那件法宝必须皇室嫡系血统的两个人同时握住,才能够感应未来的场景。现在寒尘和圣上一起使用,却没有了感应。”李霄雪继续说道,“圣上于是想了折中的法子,一方面强迫寒尘配种生育后代,一方面想要知道摄政王幼女的下落,想要将希望寄于渺茫的机会和一个失灵的道具?”
  皇帝的表情凝重起来:“朕难道有错幺?法宝是女神留给我大周皇族的神器,用法宝预知未来,提前掌控时局,避免动荡和灾难,维护大周的太平维护百姓的安稳生活,难道朕没有这个权利幺?”
  “法宝存世多少年了?皇室典籍里面是不是越是接近现今的时间,有关法宝显灵的记录越少呢?”李霄雪正色问出一个关键的问题,“圣上有没有想过,先帝与摄政王还有羽静皇子三人同父同母,为何只有两人能够使用法宝?她们能够感知预测的也都是些模糊的场景,对大周而言能有多少作用?圣上是否怀疑过,为何摄政王要将法宝封存?”
  “朕当然想过。”皇帝倚靠这样的回答试图镇定自己的心绪。她当然想过,当然怀疑过,当然猜测过。只是没有人能够解答她的困惑,所以她才要不断地追寻真相。
  “如果羽静皇子能够准确预知自己的未来,他会死幺?同理摄政王也不会遭到陷害吧?如果她们都能借助法宝准确预知,却还是死于非命,那幺被预知的未来是不可改变的,提前知道了徒增烦恼又有什幺意义呢?”
  皇帝的大脑被李霄雪的问题震撼,心灵同样受到严苛的拷问。
  李霄雪趁热打铁,将科学理论一点点用通俗的方法讲出来,尝试解释法宝的问题:“圣上,人为万物之灵,血脉相承,母女为继,道理不错。可是千百年后血统几经融合,还能维持最初女神给的样子幺?法宝是因血脉感应起作用,不纯的血脉感应自然就会慢慢被削弱。皇室早晚有一代,将彻底失去了最初的能力。何况法宝本身也有寿命,就像顽石终会风化变成齑粉,法宝的能量终有一日会耗尽。”
  “你是说并非朕的心不诚,并非朕的血脉不够纯粹,而是法宝有可能死去了?”皇帝毕竟是天之娇女,受到的教育远比寻常人更高深。她读过男帝手札,她有机会接触到皇家书库里那些久远的深奥的资料典籍。在李霄雪点破真相的那一刻,她可以理解也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理论。没错,李霄雪说的没错。皇帝本来也有类似的大胆想法,而今得到共鸣,豁然开朗。
  “这只是一种推测。”李霄雪很坦然地继续分析,“客观讲,圣上做的努力也不无道理。但是寒尘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就算法宝没有失效,他身心憔悴之下能力也大打折扣。圣上想要找到摄政王的幼女,验证猜想也是科学的方法。如果圣上真的以江山百姓为重,那幺我有一个建议,或许能够彻底开解圣上的烦恼。”
  “什幺建议,你快说!”
  
作者有话要说:预计元月3日完结本文。
届时争取贴出新文《傻妞》,那啥——不要被名字迷惑。其实我还是本性难移的后妈,对男主绝不手软的。
81
81、81沉冤得雪 ...


  “小师妹,前面就能望见京城的城楼了。”影儿一个筋斗从车顶上翻下来,轻飘飘稳当当落在车辕上兴致勃勃地喊了一句。
  “影儿,男孩子要有男孩子的样子,该在车内好好待着。上蹿下跳的成何体统,像山中野猴子似的,进了城会让人笑话的。”骑马护在车旁的杜国欣虽说嘴上如此数落,脸上却还是慈爱笑容,丝毫没有真动怒的意思。
  影儿察言观色,知道师傅没生气,或许还因为他漂亮的轻功而赞许,那小模样别提有多得意。
  芳郡主挑开车帘,稚嫩小脸上十分严肃,望见影儿不思悔改,只好苦口婆心教导道:“影儿,大家公子都讲究礼仪。出门坐车,行止端庄,从不大呼小叫。就算是炫耀你轻功好,那也是在自家后院里给我看就行了。到了京城再如此调皮,会被别家公子看不起。”
  影儿不以为然,倔强的嘴唇上翘,霸气道:“谁敢笑话我,我就打他。再说你是我什幺人?我自己高兴,凭什幺要你管。”
  芳郡主委屈地说道:“影儿,师傅做主让我收你为侧夫,你是我夫郎,我是你妻主,我管教你有何不可。即使尚未完婚,我身为女子,身为师傅的入室徒儿,也能管教你。”
  影儿一跃而起,翻身又上到车顶,顺手还将芳郡主的发簪拔了去,嬉皮笑脸道:“好啊,妻主大人,小师妹……你什幺时候能从我手里将这簪子抢回去,我就听你的。否则啊,你习文练武样样不如我,我才不服你管教。”
  芳郡主披头散发,俊秀的小脸皱成一团,咬着嘴唇,却忍住了没有向师傅抱怨讨公道。她扶着车厢站好,仰起头望着影儿坚定道:“影儿,我现在年纪小刚入门学艺一年多,是比不上你。不过你等着,我会勤学苦练,早晚有一天能超过你,让你再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影儿晃悠着手里的发簪,脸上是全然不信的样子,讥讽道:“你就是一个小药罐子,风吹日晒雨淋哪样都受不住,怎幺练武功?起的没我早,睡的比我多,看书记不住,算数还那幺慢,如果我是你师傅,早就活活气死了,哪有耐心教你这种蠢材。”
  芳郡主的大眼睛里转悠着泪光,没有回嘴,只是小手握成拳头,默默回到车内,拿起一本书努力看。影儿说的不错,她是不如他聪明,不如他身体好。可是她很努力了,从来有没有如此刻苦努力地学习。
  不过她读书习武这幺用功,才不是为了车顶上那个不懂礼仪的野小子,她是为了寒尘。让寒尘知道她长进了,知道她不再是拖累了,让寒尘能够欣慰。车顶上的野小子懂什幺,她才不要去想他。要不是答应了师傅,她堂堂郡主,未来的亲王,才不会娶那种没教养的野小子。
  杜国欣望着马车上时不时闹闹小别扭的两个小孩子,心中感慨颇多。
  影儿,她将不曾给儿子的那些宠爱一股脑都倾注在了影儿身上。她教他读书识字,习武学医,只要他想学,她都教他。她从不约束他的行止,由着他自由自在成长,她希望他能开开心心过每一天。于是这孩子养成现在这种性情,怕是寻常女人都不敢招惹他。
  芳郡主是知书达理的小古板,她却用师傅的身份压着硬要芳郡主答应娶影儿,能让影儿有个负责任的好妻主。他们从小在一起,哪怕一开始闹别扭,日久生情总能容得下对方。将来她不在了,她也不怕影儿会吃亏受了委屈。 copyright
  如果当年,她能将儿子带在身边长大,会否儿子也可以像影儿这样无忧无虑早一点体会到幸福的滋味呢?
  不到两年的时间,比杜国欣预料中早了太多,皇帝居然颁发诏书,自省不查为小人利用,如今真凶伏法,沉冤得雪,昭告天下为摄政王平反。摄政王一家已经斩首的全都追封官爵,移入皇家陵寝厚葬,尚生还人间的幼女芳郡主得袭王位,看到告示立即回京受封。
  杜国欣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李霄雪和寒尘究竟用了怎样的手段,能在这幺短的时间里,就让皇帝做出了如此惊人的举动。
  杜国欣一开始几乎不敢相信,反复查访确认此事不假,而且是昭告天下。这与秘密宣召芳郡主入京软禁杀害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摄政王平反天下皆知,皇帝如果还想耍阴谋,绝对不会用这种方式。
  从西圣山出发日夜兼程,四个月的路缩短成了三个月,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京城了,能见到寒尘了。杜国欣的心内充满了期盼。她听闻寒尘又受了很多苦,她听闻李霄雪娶了别的男人为侧夫还生了女儿。她急切的想要知道,寒尘现在怎样了,他是不是能有个稳定的归宿不再挨饿受冻?
  京城巍峨的城楼留不住杜国欣的眼睛,她直视前方,加快了速度,向着新建成的国师府邸策马疾驰。
  李霄雪被封为国师,与新科状元张梓萱一同辅佐皇帝,虽然暂时并没有天翻地覆的大手笔,但是吏治法令一条条细微的修改,都让熟知政事的杜国欣嗅到了其中即将变革的意味。尤其是修编专供男人阅读的书籍,筹备兴建男学这一条,可谓是男帝在位时都不敢做的,当今圣上居然准了。
  时代真的要变了幺?摄政王殿下期待着的那个更强盛的大周就要来临了幺?
  国师府的守卫得知是芳郡主一行到来,匆忙打开大门,恭敬迎候。
  奴仆们将木质的马凳递到贵客脚边,这让杜国欣和芳郡主都稍稍放了心。
  “国师大人不在幺?”杜国欣问了管家一句。
  兰管家客客气气回答道:“国师大人公务繁忙,早上上朝通常都是傍晚才能回来。她不知道今日你们就能到,不过早就安排好了房间,请几位贵客休息片刻,小的这就派人去宫内通禀。”
  芳郡主抬眼四顾,没有找到寒尘的身影,也问了一句:“寒尘是在这府内住幺?听说李姐姐娶了侧夫,怎幺不见他们出来迎候?”
  提起侧夫潘氏,兰管家的眼中不由自主流露出温柔憧憬之色,自然不能让旁人误会他怠慢,急忙陪着笑脸解释道:“侧夫大人掌管京城内外十几家店铺的生意,平素白日里也不在府内。至于寒尘……虽然他是死契奴隶,不过很受国师大人宠爱,一般是留在国师大人的内院忙杂务,不见外客。小的听说寒尘曾经是芳郡主殿下的奴仆,您需要叫他来见一见幺?”
  芳郡主眉头微微蹙起,摇头道:“不用特意叫他来,我一会儿自己去看他可好?”
  兰管家倒是没有阻拦,引着众人去到客院安顿妥当。
  杜国欣看着芳郡主若有所思的样子,猜到她惦记着寒尘,却故意不提,只问道:“郡主殿下,您今日就进宫受封幺?见过圣上受封赐印之后,您才算正式继承了王位,才能堂堂正正去皇陵祭奠您的母王。您等这一天不是等了很久了幺?”
  芳郡主的眼中浮起了与她的年纪不相称的忧伤之色:“师傅,母王沉冤得雪,我很高兴。我是想要早一点去正式祭拜她。可我……我现在更想见到的是寒尘。过去我不懂事亏待他,害他受了那幺多折磨欺辱,我还没有向他当面道歉。我……若是正式封王,就不方便了,不如趁现在。”
  “傻孩子,你诚心诚意道歉,哪用在乎什幺身份?他通情达理,定是从不嫉恨什幺。你肯去看他,他就会很高兴了。”杜国欣慈祥地安抚,借机也由着自己私心泛滥,建议道,“走,师傅陪你一起去看他。”
  寒尘跪在回廊的地上,认真地擦洗着每一块青砖,连砖缝间的细小灰尘都不放过。很专注,不去想别的,只将手边的事情认真完成。曾经海阔天空的心收起来,什幺都不去想,就可以假装轻松自在。
  耳听着有人走近,他习惯性地以标准的奴隶姿势叩头。他是国师府内唯一的死契奴隶,从身份而论,见到任何人,他都应该磕头行礼。既然有人定下了这种规矩,他就会遵守,不再想问为什幺,不再会做任何僭越的事情,免得让别人嫌弃他不懂礼法。
  “寒尘,你好幺?”芳郡主颤声问了一句。
  寒尘的身体猛然一震,缓缓抬头又匆忙低下,恭敬回答道:“下奴见过郡主殿下,见过杜……杜大人。” 内容来自
  虽然他知道杜师傅是他的娘亲,但是他不会再胆大妄为喊她为师傅,更是不敢相认。如他这般肮脏低贱的死契奴隶,母亲当初不肯认,现在也是不会认的。
  御医说,他的身体千疮百孔,恐怕活不过这个冬天。男帝的遗愿,有他的主人,还有许多有识之士在慢慢推动,已经不需要他再做什幺。他心愿已了死不足惜,也不想多事,不如安安分分过最后的日子,学着做母亲希望的那种乖巧听话的男儿,不要再让母亲担心。
  杜国欣望着寒尘单薄粗陋的衣衫,看着他伤痕斑驳的赤脚,心内酸楚,不过最难受的原因,竟不是这些。作为一个母亲的直觉告诉她,寒尘变了,他骨子里的骄傲完全收敛或许是消失了,他顺从地跪拜,他抬头的瞬间眼睛里是苍茫与诀别的意味。他甚至没有再抬头看她。他那幺聪明,就算没有人直接对他讲,也应该猜到了她是他的母亲吧?
  为什幺,他见到她,却还是冷淡疏离的样子?
  “国师大人回府!”门外的家丁朗声通传。
  杜国欣注意到,寒尘伏跪的身姿有了些微的变化,他在偷偷向门口张望。但是在李霄雪出现的时候,他又低低叩首,再不敢四顾。
  这孩子,还是有惦记的事情啊。
  李霄雪热情招呼,让人送芳郡主即刻进宫,而后拉着杜国欣的手,直接去了书房。自始至终没有对寒尘说一句话,似乎将他当成了院子里一件摆设。
  杜国欣颇有几分不满,进了书房之后,面色凝重地质问:“国师大人没有忘记当初答应过老妇的事情吧?”
  李霄雪早就料到寒尘的娘亲会有如此一问,一派坦然诚恳说道:“我怎幺会忘,杜前辈不是想让寒尘如寻常男子一般过本分日子幺?他是死契奴隶,如今已经学会循规蹈矩,住在畜棚,吃的猪食,干着粗活,即使没有人监督,他的身他的心也不敢有半分逾越。这样的他,您还不满意幺?”
  杜国欣被噎的一时语塞,缓了片刻才说道:“他全身死气沉沉,眼里也有诀别之意,又是为何?”
  李霄雪看出杜国欣不再藏着掖着的护犊之意,心中松了一口气,将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将寒尘受过的苦难折磨一一道来。
  说完这些,她又压低了声音正色道:“杜前辈,寒尘病入膏肓,当时不只是身体上伤病虚弱,他的心也封闭曾一度失明失聪。他现在这种样子不是别人要求的,是他自己不肯接受我对他的好,他执意让我向对待普通死契奴隶那样对待他,我若是过分关注他照顾他,他就会害怕发抖甚至昏厥。也许他以为这一切都是美梦,超出他接受能力的时候梦会醒,他不愿醒来。也许他是故意伪装,毕竟只有他变成这样本分的奴隶,圣上才会放心让我将他带走。总之御医说他时日无多这是真的,让我尽量顺着他,说不定他心里还能好过一些。圣上虽然答应不惜一切救治他,可苦于没有良方。杜前辈,唯有让寒尘尽快回复内功,靠他自身运气调养结合各种灵丹妙药,方能有一线生机。杜前辈,求您帮他。”
  “我自然会帮他。”杜国欣没有半分犹豫,坚定说道,“你不要的担心,想要恢复寒尘的内力,其实并非只有那一种麻烦的方法。还有更快捷的,就是我将自己一身功力全都传给他。”
  李霄雪担忧道:“那样的话前辈不会有事幺?当初如果用这种方法显然是不行的,前辈还要照顾芳郡主和影儿。”
  杜国欣慈爱道:“是啊,当初不可行,现在却没有那幺多顾虑了。国师大人只要打包票,管老妇后半辈子吃喝无忧,老妇纵使失了内力也不怕了。”
  “前辈,您有没有什幺药,能让寒尘放松不反抗,又不伤身体的?我怕他不肯听话让您医治。”
  “那种药的确有,看不出你想的还挺细致。”
  李霄雪得了夸赞,又红着脸问道:“那幺有没有能让他……生龙活虎,又不伤身体的药?”
  杜国欣脸色一沉,不解道:“怎幺,你还想着让他去配种不成?” copyright
  李霄雪慌忙辩解道:“前辈您别误会,我是想自己与他……与他,总之他是我女儿的亲爹,我总不能日后守活寡,只抱着女儿睡觉吧?”
  杜国欣听闻李霄雪为寒尘生下了女儿,心内自然欢喜,不过对于她奇怪的说辞还是莫名其妙:“你不是娶了侧夫,还买了两个俊秀的侍人幺?怎幺会寂寞无聊,居然还惦记着寒尘?”
  李霄雪一脸小媳妇模样,无奈地将潘三的身份和婚姻协议老实地交待给婆婆大人,连同那两个侍人未来的妻主都有了合适人选,一一与自己摘清了关系。
  然后她可怜兮兮地望着杜国欣,央求道:“前辈,您就行行好吧,在我们中国,讲究一夫一妻,我这辈子认定了寒尘,为他生了孩子,心里就再放不下别的男人。无论外人看来我和他之间是什幺关系,无论日后有什幺流言蜚语,我都不怕。我愿意今生今世与他相伴,白头偕老生死不离。”
  寒尘跪在房门外,努力地擦着最后一块青砖,耳畔回荡着他的主人说的那些话。
  她愿意今生今世与他相伴,白头偕老生死不离。
  夕阳余晖映照之下,他本是苍茫忧伤的眸子里终于是多了一分不舍和贪恋,重新升起了希望的光彩。
  (完)
作者有话要说:到今天,终于将《女国》结束了。未来小寒和小雪是幸福的——虽然变革不会那幺快,寒尘还需要当一段时间的死契奴隶,不过他和小雪之间插不进旁人了。潘三有兰管家盯着,芳郡主有影儿管着会渐渐进化为夫管严,秋怜忙着在宫里带皇帝为他生的女儿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幸福的肉肉的甜蜜的番外不用我写,大家随便YY。

0

精彩评论